府衙门口,黑底金字的匾额下.
林建安侧身望着马车驶来的方向,垂着眼,迟疑片刻才说:“两位大人,飞龙商行乃是李清风李丞相岳丈家的产业,现在也是由李丞相唯一的女儿李妍管理。她为人仗义机敏,之前府衙有难,也是二话不说就伸出援手。仅凭她手下一个账房先生隐瞒飞龙商行制作销售麻花鞭子,就判断她与此案脱不了干系,未免太草率。”
他眉头微蹙,右手一只轻轻敲着左手的手背。
林建安到任青州只有四年,他来的时候,李清风已经是大晋丞相,以避嫌为由,从不透露家境,围观清廉爱民,被称之为朝堂典范。
林建安知道他和飞龙山庄的关系,已是他撒手人寰之后。
那日他为了感谢李妍对府衙的帮助,亲自上门过一次,路过祠堂门口时,瞧见了三炷香后,极为震撼的那块灵牌。
大晋丞相李清风,推行改革,亲手将国力推上空前高度的掌舵人。
安安静静地变成一块牌位,稳稳落座在李氏列祖列宗的行列中。
若非那日上门,林建安至今也不会知道李清风的女儿,居然就是如今的青州首富。
“我曾暗中调查过李妍,也曾怀疑过李家官商勾结,可越是调查,越觉自己心胸狭隘,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叹口气,“因为调查过,更知道那姑娘天赋异禀,手腕了得。更显自己像是个只会揣度人,见不得光的虫子。”
他身旁,一身黑色缁衣的秦尚愣了下。
他转过头,有些惊讶地望着林建安:“林大人,您这是在指桑骂槐,说我们兄弟二人是揣度人心的小人?”
林建安“啧”一声,搓着手背哈哈笑了两声:“我说自己,两位大人怎么还对号入座呢?这地方坐不下啊!”
秦尚鼻翼微颤,不悦道:“听林大人所言,您和此女看来是行走颇近,那您最好也避下嫌。”
“这……”林建安的笑容和想说的话一起僵在嘴里。
他本想让秦家兄弟看在李清风的颜面上,能不要先入为主的怀疑李妍,没想到这两人武将出身,油盐不进的。
最关键的是,如此境况,他还不好过多干预。
虽然秦家兄弟的官职比他低,但搁不住两个人是京官,就算实际上只是京察护卫,可都是太子那一挂的,权力上比林建安大太多。
“您是和她有些交情,所以怎么看都觉不可能。”秦尚见他吃瘪,口气和缓不少,好意解释起来。
“林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一个账房懂尸语,一个庄主会破案。”他往林建安身旁靠近了些,“什么人能对尸体这般熟悉?除了仵作,就只剩下经常杀人的刺客、土匪。而什么人能对破案颇有心得体会?除了皇城司御史台,就只剩下常年犯案的歹人。”
“而且,那账房明明认出麻花鞭子痕迹出自飞龙山庄的商品,却只字不提,府衙查了两日才追查到飞龙山庄上,这难道不是为了包庇他们自己人?再加那两人看过尸体之后,府衙当夜就被人摸进户房,两名捕头中蒙汗药,一人追出一刻钟却没抓到人,林大人真觉得这些都只是巧合而已?”
林建安被他怼得没话说。
确实,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巧合来言,实在是过于幼稚。
但他不死心,压着声音小声说:“所言极是,但我这不是担心两位大人心急,毕竟此案诡谲,说李妍是凶嫌之一,咱们手里的证据那确实是……”
“证据可以慢慢得。”秦尚道,“没有什么证据是在大牢里得不到的。”
林建安哑然,他后半句话全冻在了嗓子里。
马车缓缓停下,云川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
那之后,众人望着一动不动的马车,都有些诧异。
秦尚黑着脸,示意弟弟秦广林上前帮云川一把:“莫让里面的人跑了。”
他冷笑一声,看着林建安:“瞧见没有,若是心中没鬼,若是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与误会,他们为什么不敢下车?”
话音刚落,就见李妍从车上跳下来,先瞪了她一眼。
“我家沈账房昨夜喝多了,你们多早八早的就把我们带过来,还不许人睡个回笼觉?”
秦尚站在台阶高处,背手冷笑:“巧舌如簧,分明是……”
他话没说完,就见马车里探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李妍肩头上。
秦尚的话卡住了。
不仅是他,就连手已经放在剑上的秦广林也怔住。
那衣袂飘飘的男子,白衣宽袖,气质清冷的侧颜,像是一记重拳,砸在他们兄弟两人的头顶上。
秦尚的表情精彩纷呈,缓慢而深沉地吸了一口气。
他脑袋里嗡嗡作响,想了无数种捉拿嫌犯的光辉场面,独独没想到眼前这种情况,一时站在原地,断了片。
沈寒舟冷着脸从马车上下来,仰头看着他:“分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