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花市。
这里靠近京城南边安化门,位于安乐坊的林子中,乘船从清明渠顺流南下就能抵达。
远离皇城,附近又是大片田地,种花的多,得名花市。
但大晋百年来世家割据,谁也不服谁,权力始终拥有真空地带。
那些朝堂管不了的地方,逐渐被江湖势力吞没。
久而久之,花市卖花的越来越少,各家门派开的落脚小店越来越多,再加梅开言将烽火楼开了过来,便和青州黑市,扬州鬼市一样,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黑街。
那晚李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在院子中坐了一整夜。
腊月二十九的深夜寒风刺骨,曹切燃了两盆炭火放在她身旁。
他望着李妍肃然的面颊,想说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寒舟是个书生啊。他就算再聪明,再优秀,再是千门新正将,那也是肉体凡胎,经不住什么严刑拷打的折磨。
曹切那句“会没事的”,卡在自己的喉咙里,怎么都没法说出口。
“说不出口啊。”杜二娘叹息,“说出来像是小刀剌嗓子,一嘴血,刺挠得慌。”
她胳膊肘撞一把沈俊:“哎,你和大小姐年龄相近,你去劝劝。”
“啧!”沈俊一脸生无可恋,“劝啥啊,你们剌嗓子我就不剌嗓子了啊?我的嗓子不是嗓子是吧?”
他身后,承东和于北更像是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沈俊回头看着两人,“哎”一声,拍了下他们肩头:“不愿你们俩,你们没跟那关山正面对一下,那家伙来无影去无踪,痕迹全无,连我都感觉不出来他的存在。前日在黎家,满院子只有大小姐一个人发现了他。”
“你们也知道,大小姐那是连武林盟主都能揍的能耐。”沈俊顿了顿,“虽然我学艺不精,但是……连也没差劲到连个大活人都发现不了。”
于北看着他,转过身,又是长长一叹。
承东则非常实在,看一眼沈俊,为难道:“沈大哥,别安慰我们俩了,我们俩武功可能发现不了关山,但是平南和苏西,他俩可不比大小姐差。大小姐闲着没事去殴打武林盟主,这都还是跟平南学的,如今他们夫妻俩竟然也下落不明,哎!”
“啊……”沈俊抿嘴,他了然仰头,半晌憋出一句,“这事情反正和你们没关系,你们俩别瞎想。”
说完,心虚转身,挠着鬓角,呲牙咧嘴瞧一眼众人。
李妍始终没说话。
她手攥得紧。
直到日头已经挂在天空正中,李妍才缓缓从桌边起身。
她回眸环视一周,清淡道:“给我找把铁锹。”
众人一愣:“啊?”
腊月三十日的黎明中,李妍站在寒风里,往自己母亲沈玉兰的衣冠冢前上香三柱。
而后手持铁锹,站在一旁没有立碑的坟包后。
她不说,众人也知道那里是谁的衣冠冢。
就见她毫不犹豫,一铲子挖开一个大口。
曹切踉跄两步,当即腿软,一股血冲上来,直接倒在地上。
“这!这!”他望着那坟,几欲开口,却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痛心疾首,可又没有办法。
众人手忙脚乱,又是照看曹切,又是围在周围劝李妍不要极端,定然还有办法,一时间乱成一团。
直到李妍从衣冠冢里,抱出一只精巧的木盒。
那只盒子通体漆黑,上面嵌着海螺,雕刻出一个大大的“千”字。
夜里一片寂静。
李妍站在衣冠冢旁,她鬓边碎发随风而动,像是飘在海浪里荡漾的船,无依无靠。
“你们应该不知道。父亲去世时曾留遗愿。让我将《伏羲八相图》与他葬在一起。”她轻轻擦掉盒子上的灰尘,苦涩一笑,“他说千门秘术存世千年,没能救了众生,反而养活了不少骗子,害无数人家破人亡……不应该继续留在世上。”
她抬起头,望着众人诧异的目光。
“……但是,我没按照他的遗愿做。”李妍郑重道,“诸位,李妍不是千门正将,虽是李氏血脉但却在做局上没什么天赋,学来的东西,你们也见到了,出千我确实很在行。”
她叹口气:“我本想留着《伏羲八相图》,待某日真正能明白它精髓的人,以此为澜本,实现虔门当年度化众生,救苦救难的理想。”
“即便是现在,我也依然这么想。”她从坟包后走出,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
几本风化严重,损毁不堪的古书,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妍道,“父亲确实为千门留下了新的正将,我一直没有告诉诸位,本想等年关过去之后把他绑回青州,让他主持大局,但没想到裴应春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