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薇干瘪的双手紧紧抓住胡葭的手腕,不让她抽走。
“葭儿莫要哄骗母后,你在陇原到底见过何人?如实与母后讲来。”
林翠薇起身,此时的她像是被注入力量一般,矫健地起身,拉住胡葭的手,朝内殿走去。
胡葭被拽住,只得用手护住自己小腹,肚中孩子虽还未成型,但她的母性却早已滋生。
内殿的茶案边,二人相对坐立,目光相接。
“葭儿,母后久居深宫,如今身子日渐西落,这副残身不知哪日,便随风西去。”林翠薇势抹抹眼角,嗓音沙哑。
“母后,事既如斯,何苦再去追根刨底?若得来令自己痛苦不堪的结果,岂非自寻烦恼。”
胡葭叹息道,“母后礼佛二十多年,纵是无法放下那些因果?”
“是,是,我放不下,你叫我如何放下,葭儿如今也是母亲。当你腹部逐渐隆起,当腹中孩子会踢你,你就会感知到他的存在,你与他是血脉相连的共同体。”
林翠薇抽泣着,原本浑浊的眼睛,更加看不清这殿中的一切。
“葭儿就算不说,母后或多或少也知道,但我不愿去想,终究,在他的心中,我与烽儿,从来都不是重要的,或许,应当说是,从未在他心中有过一席之地。”
胡葭明白,林翠薇口中的他,便是当今圣上。
她抿抿嘴,扬起一丝苦涩的笑,“葭儿在西梁边境,遇见了神似淑嫔的女子。”
淑嫔?
林翠薇眼中震荡,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
“哈哈哈,姚青潼没死,我就知道,他的心,他的情,还是放在那个女人身上。”
“先被关入昭陵,再以有孕一说,将她送至北郊行宫。可就算,就算,她的儿子亲自去送她,也无法了却她的命。”
林翠薇仰头,早已涕泪交错,她不顾仪态,以袖掩面,擦拭着自己的脸庞。
“姚青潼,她真是有福,命大,纵使这般绝境,也能逢生。哈哈哈。”
“母后,淑嫔她还是死了。”胡葭轻声道。
她希望这个消息至少能替林翠薇来去丝丝安慰,“母后。”
“死了,死了?”林翠薇倏然又咧嘴笑起来,“哈哈哈哈。”
“死了,她终是死在我之前,”林翠薇复又笑道,“她心中定也知晓,是自己亲生儿子,想要了结她。”
“姚青潼,你所谓的母子之情,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好儿子。”
胡葭拿起手绢,替林翠薇擦净眼泪,“母后,万万要保重身子啊,斯人已逝,在世的人要替他好好活着。”
林翠薇摇摇头,颤颤巍巍地起身,望着这四面不透的宫殿,“自打踏入京城永寿宫那一刻起,建康城内的林翠薇便逝了。”
“这里,”林翠薇抬起双臂,“这宫墙内,住的是大炎皇后、掌管后宫宝玺的六宫之首。”
“可实则,是一具干瘪无灵魂的假人木偶。”
“我倒是期望,早点下去,与烽儿相见。”林翠薇说着,又忙不迭地改口,“不对,葭儿刚刚说了,烽儿他已往生,或许,他已经长到四岁五岁。”
胡葭轻拍林翠薇的手,给予她力量,“淑嫔临行前,也曾记挂着母后。”
“哼,她当然要记挂,炽儿可是她的亲儿子,做母亲的,从来皆是心软。”林翠薇嘲弄道。
“姚青潼,她可曾说过什么?或是,要你回来求我,将她深爱的儿子,匡扶上那东宫之位?”
许久,胡葭才摇头,“淑嫔从鬼门前经了一遭,心中已然放下执念。”
“她只说,后宫众妃,煞是可怜。承君之恩露,便以为拥有一切。实则不然,这宫中女子,无一不是庙堂这副棋局的棋子。”
“天子之心,向来难测,帝王之情,尤为冰冷。淑嫔与母后一样,皆是无法操纵自身的可怜人。”
“而情爱恩宠,却只是那水中幻月,镜中虚花。”胡葭默默叹口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宫闱中的一粒砂呢。
“我与她不一样,”林翠薇摇头,“我无法违抗圣意,而她,却是选择踏入这大炎宫内。她原本可以做她高高在上的西梁巫女,是她动了凡情。”
“母后,淑嫔不愿衔负那不堪骂名,她临行前,只求一愿,母后莫要恨她。她从未做过伤害太子之事,且甘愿将二皇子送到母后身边。”
“哼,她临死也要再狡辩一翻。”林翠薇嘲讽起来。
“她让你传这话回来,无非是想让我替炽儿谋远,同为母亲,我哪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胡葭拿起狐毛手套,替林翠薇戴上,“母后所言极是,可这天下,哪个母亲不为自己孩子着想呢?”
“母后,葭儿该回了。”胡葭福身作礼,拜别林翠薇,临走之际,又再加上一句。“那一年,替太子诊脉的李太医于太子薨逝三日后告老还乡,那个小医官也销声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