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耀的个性与蒋煜没有一丝相像,脱去两人相同的姓氏,仿佛两人的血缘关系只是一份无足轻重,不讲究真实的数据。
如果说蒋煜是激进的莽虎,蒋耀则是谨慎的藏羚羊。
他遇事总是万分小心,一定要从所列的几个方案里选出一个最小心,安全系数最高,最不冒险的方案实施,根本不管公司的收益能得到多少,也不愿意在全体创新的时代随大流采用创新的办法,像一个恪守家规的老古董。
不愿意为时代做出改变就会被淘汰,这是千万人总结下来的血泪经验,蒋耀也逃不过这种铁律。
在他的带领下蒋家稳定地一步步往下走,最终落得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阶段。
说得好听点,蒋耀是个细微负责的人,说得不好听,他就是个担不起大任的废物。
这让天生当不了废物的蒋煜非常不爽,正因为他不爽自己父辈的懦弱,这才有他出国留学奋发图强创业的事。
吴晨作为局外人,还是一个局外下属,不好评判蒋氏父子的错与对,好与坏,优秀和平庸。
一是他没资格,二是两者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如果真要较真,实在分不出来谁是真正优秀的领头羊。
蒋煜赚得钵满盆满但在自己武断的判断下极容易出岔子,蒋耀不管时代的变化一直坚持以前那一套,赚的数稳定但不突破,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玩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可不管怎么说,这两位不是吴晨可以随便议论的人物。
如今吴晨因为蒋煜的事来找蒋耀,心里说不上多复杂,他只是有点担心蒋煜知道后会不会骂他无能。
蒋氏父子关系一直是个谜,看着不好吧,他们又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说好吧,他们明面上也没有过交流,看上去只比街上的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半点。
毕竟他们见面还是会说上一两句话。
家庭里的父子关系比母子关系难理解得多,好像父子生来亲密的不多,在成长环境中大多都是长成对手,这里的对手指的是儿子对父亲的挑战和超越。
蒋煜便是典型的战斗型人格,他成功挑战和超越自己的父亲。
不过不同于其他正常家庭父亲对儿子的成功表达欣喜和欣慰,或者是为儿子自豪,蒋耀对蒋煜获得的成就始终保持不关自己事的旁观者的角度。
蒋煜再优秀或者再浑蛋,似乎都在蒋耀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给人一种不该存在于家庭的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割裂感。
所以吴晨摸不清蒋煜会不会同意他擅自来寻求帮助这件事。
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蒋煜都被关进去几天了,他要是再不想办法就真要丢工作了。
再说,他们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应该不存在见死不救的状况。
……应该吧。
吴晨大致交代了蒋煜做过的事和现在的情况,看着蒋耀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就差明晃晃地写着关我屁事四个大字的脸,开始默默质疑自己的推断。
入了秋的气温没有突地降很低,适宜的温度比夏天好过,低垂着视线望着茶具的蒋耀就像换季时的适宜温度,身居高位也没有给人带来压迫感。
他旁若无人自在地坐在原地,静静听着吴晨的诉说,看不清表情的脸藏在袅袅茶雾气里,如一阵淡淡的祭祀香自然融入其中。
从吴晨这个角度看过去,蒋耀的侧脸与蒋煜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气质大为不同,让人能够轻易分辨。
“知道了。”
蒋耀沉吟许久吐出三个字。
吴晨不懂他什么意思,大着胆子问:“蒋总,如今天华集团董事会一半人想逐出老板,老板现在待在里面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您可不可以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蒋耀抬眼看他,“劫狱还是收购天华集团?”
“蒋总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好了。”
蒋耀慢慢抬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讲,伸手将冷却了一大半的茶杯推了过去,吴晨连忙快步走进端起,一口气将杯里半冷的茶水喝了个精光。
蒋耀看着他喝尽的杯底,眼角皱纹微微加深,缓缓开口。
“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但于情于理都是他错了,蒋家不能不认这个错。”
吴晨听了更慌,硬着头皮给老板辩解。
“蒋总,老板那时年纪还小,他还是个孩子,一不小心听信了歪七扭八的东西才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都说不知者无罪,我觉得老板不能算犯错吧。”
“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蒋耀轻笑了声,还有闲心打趣他,“蒋煜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不知道。”
蒋耀笑了两声,看着吴晨随意道:“他现在快三十了,该为自己犯的错负责,这是蒋家的规矩,你个小年轻就不要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