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河桥边的一场风波,让孟婆直到丑时过半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小小一方院落并不是孟婆自己置办的,而是上任孟婆留下来的,院中还有虚无业火焚烧后留下的痕迹,厢房只剩一半,院门也少了小半扇。
这院落破旧,连四邻的鬼都看不下去,但孟婆从未想过修缮,她守着这萧瑟僻静的小院,一住就是上千年。
住在附近的鬼都知道,孟婆每隔十日回来一次,然后院中唯一还算完整的正房就会亮起灯,直到第二天的子时正刻屋内灯灭,孟婆又会推开房门出来,千年如一日。
这一日孟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她关起门点上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榻上休息。
她坐在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知放了多久的茶。
孟婆一口一口抿着,仿佛在品什么云华仙芽,等一杯见底,她才缓缓说道:“既然来了,便请坐下一叙吧!”
灵鉴从阴影中走出,泰然自若地坐到了孟婆对面。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迟早的事。”
袁信从奈河桥上走过多次,他面目没怎么变过,孟婆记得他,灵鉴为他而来,她不似阎君,以她的能力迟早都会找上她。
“所以,是你救了观娘?”
孟婆放下手中茶杯,她像是在犹豫,脸上表情却无变化。
过了片刻,她沙哑的声音响起:“是。”
搭救观娘于孟婆而言也是个意外。
地府和人间的时间流速一致,仔细算起来,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一天戌时之后,照例轮到孟婆休沐,但她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奈河桥下的桥洞中收集怨灵之泪。
即便是奈河的怨灵,天道也留了一线生机,如果真心悔过,流下怨灵之泪,便能从奈河中解脱,消散于天地。
怨灵之泪也是孟婆汤的汤引之一,此物难得,千年也只得几滴。
孟婆在桥洞中的石台上盘腿而坐,怨灵在奈河中浮浮沉沉却不得出,不知过了多久它也消停下来,它没有眼睛,却又像是在看着双眼紧闭的孟婆,他们两两相对,像是在比谁更耐得住寂寞似的。
约么到了亥时,孟婆听到些不寻常的动静,但她一贯不爱管闲事,隐匿了气息,专心地等怨灵之泪。
听脚步声来得是三个人,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孟婆听出那人的声音,是阎君殿的牟判官。
他和另一人在桥边说话,声音清晰地传入孟婆的耳朵,孟婆才知他们趁着奈河桥四下无人,想要送一个女鬼去投胎。
女主抵死不从,她趁着两人强灌她孟婆汤时挣脱束缚,她开口呵斥,孟婆一听她声音也认出了她——是那个在鬼市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女鬼。
见多了痴男怨女,孟婆本以为那女鬼也是俗人一个,为等待生前情郎才拖着不愿投胎,但听了半晌后,她才知道那女鬼不愿意投胎竟是为了抵抗宿缘。
凡人鬼身居然敢与天神意志对抗,孟婆不由对这女子产生几分好奇,但她还未来得及睁眼瞧,只听一声短促的尖叫后,扑通一声,那女鬼跌入了奈河之中。
河中怨灵顿时围了上去,牟判官和另一人也乱了方寸,一道道仙法入河如同石沉大海,连一层涟漪都不曾泛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魂魄被奈河淹没。
岸上两人无计可施,他们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周围住着的鬼魂,像是怕被发现,两人只能急匆匆离开。
孟婆原本闭目凝神,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声长叹后,她一头扎进了奈河。
灵鉴听到此处,提起茶壶帮孟婆添了一盏茶,“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是上任冥王的随从。”
昔日冥王有位随从,原本是天地恶念所化,机缘巧合被冥王收服,灵鉴在救世之战中曾见过她几次,却不知她后来怎么成了孟婆。
也正是因为她曾经的身份,她才能随意出入奈河而不被人察觉。
“是我,元君慧眼。”
孟婆接过茶,喝下一口却发现杯中茶已经被灵鉴换了,她古井无波的脸第一次有些松动,“好多年没有喝过仙崖石花了。”
灵鉴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你们冥王最爱它的味道,我们最后见面那次她还说大战后要找我喝茶,可惜……”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像是无言的追思。
但往事如杯中幻影,可念不可追,灵鉴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观娘如今人在何处?”
孟婆看向灵鉴:“元君,她已经摆脱宿缘,一定要将她拉回红尘中吗?”
灵鉴摇头,“我须得给袁信一个交待。”
“可是凭什么?”孟婆的眼神变得锐利,“就因为他曾为天神,所以就能随意摆弄一个凡人女子的命运吗?”
灵鉴问道:“你看过他的生死簿?”
孟婆摇头,灵鉴反问:“那你怎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