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胎,”苏言止厉声道出药柜内所刻之字,试探道:“师公是因为发现了此事,才被害而亡,是吗?”
“三郎,你,”郑月新脚步虚浮着后跌一步,猛地撞上了食案,“卟哒”,银箸滚落至地面上,惊地她肩膀陡然一颤,她呼吸沉重,情绪不稳道:“你为何会知晓此事?”
苏言止收好香囊,拿出了在柳音音书案里发现的钥匙,递上前,神色凝重道:“夫人可认得此物?”
郑月新方一看见钥匙,便眉头紧蹙起来,她接过钥匙,再三确认了一番后,递还了钥匙,转身背对他道:“你既寻得了这钥匙,我便告诉你吧。”
她缓缓闭上眼睛道:“二十二年前,夫君在采药途中被人劫走,带至一处密室中,替一位难产女子诊脉。”
“据夫君所说当时他成功救下了那母子二人后,将他劫走之人便放他自由离去,也算是有惊无险。”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十六年前,西市一家珠宝铺中,一名前来买珠宝之娘子见铺子中身怀六甲之胡姬行动缓慢,挡了她之路,心生不快,便故意将她推向一旁,不料那胡姬没站稳撞上了门边,重伤早产。”
“夫君恰好撞见了这一幕,救下了早产之孩儿和胡姬,只是那胡姬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头部重伤和早产,他也只能勉强用药替她争得一月之命。”
“推倒胡姬之人见她奄奄一息,受了惊吓,当即晕了过去,夫君替她诊脉发现,她竟然也怀了身孕,只不过她之前似有早产之迹象,此胎亦是十分不稳,滑胎是迟早之事,于是他便将病情如实告知她婢女。”
“那婢女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他随他回府替那娘子诊治,他无奈之中应下了此事,他用尽平生所学之医术,可仍旧没能保住那娘子之胎儿。”
“他告诉那娘子她先前早产失了一个孩子,身体落下了病根,不宜有孕,可她却说她先前生下了一个十分康健之孩儿,大骂夫君是庸医,害死了她未出世之孩儿,夫君对自己医术起了怀疑之心,请求见那个早产孩儿一面,不料那孩儿竟是他六年前救下之孩儿。”
“那孩儿分明不是早产儿,那娘子也并非当日生下那孩儿之人,夫君深感疑惑却不敢说破,独自守着这秘密。”
“直到八年前那孩儿之亲生母亲突然找上药肆询问他当年那孩儿究竟有没有救下来,他才知道将他劫走之人趁那女子昏迷之时转移了孩子,并告诉女子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他不忍欺骗女子,将真相告知于她,但没过多久,他总觉得四肢无力,似是中了毒,但诊脉又似无事,接下来之事想必你还记得,那日中秋,他突然一病不起,无药可医……”
郑月新说到此处,忽地也四肢无力极了,似是重临了师安当时的感受,她扶着食案瘫坐在地,沉默良久后,平静道:“三郎,真相或许比毒药更能要人性命。”
“夫君这一生救人无数,到头来却诊不出自己之病,救不了自己之命,我知你有查清真相之能力,但也想劝你就此而止,真相比起来性命而言,孰轻孰重,我想你能够分辨,毕竟那些逝去之人也希望我们能够好好活着,不是吗?”
苏言止虽能听明白这些道理,但却做不到就此而止,他一边弯腰去扶郑月新,一边认真道:“夫人,真相有时是高越过生命之事,我既要好好活着,也要查清真相,查清真相之代价至多不过我之性命。”
“若是真能以我之命换阿兄清白,换师公真相,换这长安逝者无冤,那我便是死,也是死而无憾。”
郑月新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抬头的片刻,微愣了一瞬。
她透过他那坚定的目光,好似看见了从前那个为了治病救人,日夜研究医术,忙忙碌碌、唠唠叨叨却始终眼里有光的师安。
她突然便明白过来,在她看来虚无缥缈、微不足道的真相,在他心中却是坚不可摧、不容亵渎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动容道:“好,三郎若想查下去,便查吧。”
“嗯,”苏言止眼眶微酸,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道:“那胡姬便是容娘子之母,对吗?”
郑月新点了点头道:“是,我只知道她之身份,至于推她那女子和另一个女子之身份,我并不知晓。”
她顿了顿,又回想道:“但你或许可以推测出来,你手中那把钥匙,丢失于八年前,可以打开药肆中最下方一个药柜,那药柜里原本放着禁药,钩吻,我想那把钥匙应该是被夫君二十二年前所救女子带走了。”
“还有一条线索,你或许用得上,那女子所生之子,额间有一颗红痣。”
苏言止细细记下她所说之话,拜谢道:“多谢夫人将此事告知于我,夫人放心,我定不会让师大知晓,牵连了他。”
郑月新自小看着他长大,自是相信他所说之话,且不说牵不牵连,便是牵连了,她也不会怪上他半分,她瞧着天色已晚,再三叮嘱了他几句,便将他和萧旖怜送出了门外。
此处离宣阳坊并不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