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坟包边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亲亲密密贴在一起的坟包。
火红的夕阳,炭火似的烫破厚重的云层,正如掌中握不住的流水,细瘦却耀眼的光芒从指缝倾泻而出,云层赤色愈浓,血色在天边翻涌,忽明忽暗,在一望无际的,空旷的天空中无声奔腾,隐隐有些崩溃的迹象,有无数缝隙若隐若现,天空终于支撑不住,眨眼间分崩离析,支离破碎,万道霞光自破溃的缝隙中迸发,迫不及待四散离去,逃往大地上每一个角落,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姜云脸上,她呆滞无神的眼睛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下意识地眯了眯,许久不曾动弹的双手迟钝地抬起,本能地想要遮住这刺眼的光芒。
一个清瘦的身影在她之前,挡在身前,遮住了直直射向她的光芒,伸手往她头上轻轻放了一个东西,也不说话只大大咧咧坐在她身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支着脑袋仰头看着这霞光万丈。
姜云下意识伸手扶住自己脑袋上的东西,是一顶草帽,散发着草木特有的香气,自头顶悠悠传入她的鼻尖,连着鼻尖一起笼罩在一片阴凉之下,她随手调整了一下帽子,不看向身边人,抬脸迎向扑面而来的阳光,开口道:“你哪里来的帽子。”
“我做的,怎么样,还不错吧。”叶茗摸了摸鼻子,“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姜云怎么不知道他这是想安慰自己,她也确实被安慰到了,总是这样,叶茗总是能安慰到自己,姜云心里轻松了一点,她撇了撇嘴,实话实说:“不怎么样,扎脑袋。”
被姜云这么噎了一句,叶茗反而松了一口气,嘴角带着笑意,语气却十足委屈:“你不领情就算了。”说着把手伸到姜云眼前,作势要拿回帽子,实际把手明晃晃递到她眼前,要她好好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姜云眼睛撇过那修长的手,掌心中有几道浅浅的伤口,指腹也多了些红痕,她装作没看见,不动如钟,甚至不动声色地把帽子往他手上凑了凑。
见姜云还有心情跟自己玩笑,叶茗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这一日,他一直等在姜云周围,看她抱着小草面目全非的尸体回到小院,看她一声不吭地挖坑,看她把人放进去,看她在那个罐子滚到小草身边时愣了一瞬,看她一点一点地把挖开的坟重新填上,看她仔仔细细地用脚把上面的土踩实,看她坐到桂花树下,呆呆坐了一天,直到太阳落下,着让他有些害怕,明明人在自己眼前,却总让人觉得触不可及,现在总算有了实感,这个人是实实在在在坐在自己身边的。
“怎么,不是要拿回帽子吗?”姜云明知故问。
“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叶茗理直气壮,收回了手。
姜云是真的觉得扎脑袋,帽子里面没有抚平的草秆支棱着戳在脑袋上,倒也不疼,就是有些痒,她不顾形象地挠了挠头,看阳光还是很刺眼,最终还是没有把帽子取下来,反而又仔细压实,把眼睛也藏进阴影,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不再说话,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小院子安静下来,傍晚的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小小的黄花便簌簌落在两人头上肩上,她往后一靠,倚在树干上,抖了抖帽子又戴在头上,不再做声。
阳光渐渐没有那么刺眼,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笼罩在暖黄色的光里,暖洋洋的。
姜云轻轻道:“你不好奇我在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好奇啊。”叶茗坦然,转头看向姜云,见她额头被帽子扎出一圈红痕,道,“真的那么扎吗?”
姜云疑惑:“什么?”
叶茗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她:“红了。”
“说了很扎,我也不是瞎说的。”姜云把帽子掀开,抓了抓额头,重新戴好拍了拍自己脑袋,“怪刺眼的,还是戴着吧。”
姜云觉得好多话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叶茗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姜云:“所以你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长长的一番话说完,姜云觉得堵在心里的那口浊气散了许多,原先的怒火也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神仙,神仙就是个笑话,是个害人精,不仅谁也救不了,还害了人姓命。”
“祭祀这件事情,君子以为文,百姓以为神,我倒觉得,说到底是人的问题。”叶茗道,“天灾,本来是可以应付过去的。正常年头百姓耕种按农时,明主谨养其和,开源节流,国库陈积有余,就算灾年降临,粮食充足,总也饿不死人。”
“现在。”叶茗停了下来。
姜云意识到他想要说些什么,朝甚除,田甚无,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
叶茗嗤笑一声:“可惜了,现下田野荒而仓廪实,百姓虚而库府满,余粮都交了税,官府不救济,普通人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鬼神,求神仙不要惩罚我们,给一条活路。”
“其他事情不好说,但是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我们普通老百姓真的蠢,也不是你们神仙失职,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罢了,不然也不能真的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