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逢春,点点春露还湿润着新生的绿芽。
春寒一过,一日更比一日暖,阿音已经把白貂裘衣收了起来,但总是担心姜镜黎着了凉,即使不冷,也会给她披上披风。
宣襄院里新栽了两株山茶花树,姜镜黎宝贝的很,心情还算好时,就喜欢在院里给它剪剪枝丫。
阿音每回看见她的公主就这么静静的在院子里赏花、修枝,她就会想起在江南那会儿时而温婉安静、时而活泼顽皮的昭云公主。
她的公主从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若说她是从小被娇纵的尊贵公主,她的确是被太子和长公主宠着惯着呢。
可说到她受过的委屈,却也不比别人要少。
她生来被传为天煞孤星。
元祁皇却轻信巫师及奸臣之言,以为天降煞星必损国运,从此和乔皇后双双疏离了姜镜黎。
可她做错了了什么?
明明还是个天真善良的孩童时,就承受了无中生有的污言秽语。
姜镜黎曾对她说说:“阿音,你很坚强。”
在狼窝里待了这么多年,常同狼群厮杀,可依旧坚持到如今。
又何止是她不屈,而是元夏的坚骨不屈。
阿音何尝不想问问:“公主,你苦不苦啊……”
那日相见时,姜镜黎问她,若是被人发现了该如何做,她当时果断的回答了:该自刎。
狠心吗?不。
因为换做姜镜黎自己,她也绝不会透露一丝半点的秘密。
她们的身后从来就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元夏无辜惨死的冤魂。
……
姜镜黎认真的剪着手中捏着的山茶树枝条。
她在想,为何大齐靠北,却能在北玄院里种成了山茶花?
她从没问过谢之喻他是不是喜欢山茶花,他院里那两株同江南的相比,生的算不上多好,可看样子,像是种下了多年的老树。
“咔嚓”一声,枝条掉落。
阿音大步跨进院里,似乎有要事要说。
“主子,宫中出了事。”
姜镜黎掀起眼帘,手中的动作却不停,“何事?”
“李彩璇给谢渊武下毒被发现了,庭尉司及刑探司审问无果,已经将人处死了。被处以烹刑,镬烹至死。”
烹刑……
姜镜黎淡淡问道:“是如何被发现的?”
“是刑探司江昀查出来的。谢渊武病了快半月,此时在数日前就被他察觉了,下了禁令不可将此时外传。”
是怕打草惊蛇。
……
天子受害,宫中闹得沸沸扬扬,胤承帝大怒,派刑探司主管江昀及禁卫军轮番将内宫查个底朝天,以安定他怕死的心。
燕春楼二楼的东南侧,一男一女,对坐饮酒。
本是日出的天却阴沉沉的下了些小雨。干净的雨水从屋檐的黑瓦槽上滚落下去,跌在楼下的油纸伞上。
闻月时而起身用指尖拨一拨屋里的红花,时而坐下慢条斯理的倒一杯小酒。
姜镜黎就望着他心神安定,悠然自在的模样,淡淡开口问他,“李彩璇今日被处烹刑,人已经没了,这事你知道吗?”
闻月随意的点了点头,“嗯。”
他淡定的不像话。
姜镜黎轻笑一声,“你明知在皇宫里下毒是最蠢的事,却还是让她去做。”
闻月微微笑了,笑的温柔,却又像窗外薄凉的雨水。
“公主是在同情她吗?”
“我不同情任何人。”
“那公主的意思是说我薄凉?”
她没有否认。
闻月掰了一片红色的花瓣,放在手心中,慢慢走过来坐下。
“公主说我玩弄别人的感情,那你呢?”闻月笑道:“元夏人非狠既恶,只是正巧我们两个是万恶中的好人罢了。”
“上回见她,她托我问你,你可曾对她动过一丝真心。”
闻月又笑了,他继续道:“感情之事,不过你情我愿,若非你情我不愿,又怎能强求呢?公主说是不是?”
“那你为何如此执着要灭了大齐?按理说,你恨大齐不至于此。”
大可安稳的过个寻常日子。
对于姜镜黎的不信任,他微微沉了脸。
“因为,我是个元夏人。”
长着元夏的韧骨,留着元夏的热血。
“大齐人,杀了我此生所爱……”
姜镜黎不说话,端坐于桌前,一动不动的看着闻月,似乎触碰到空气里漫游的忧伤。
“公主也有挚爱,或是太子亦或是长公主,甚至于元夏百姓。我亦然,我也有。”
姜镜黎竟好奇那人究竟和闻月经历了什么,才让他神情又难以忘怀,竟要为一人覆灭敌国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