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抿紧了唇,不肯出一声呻.吟,只是紧握着刑架的手指已压抑到泛起青白之色。
林弈的手臂微不可查地一顿。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分不清他是在惩罚儿子,还是在惩罚自己。
平心而论,以墨轩犯下的那些错误,林林总总算在一起二百鞭绝不算多。只是,让墨轩在身受内伤的情况下一次捱完二百鞭,这也绝非是教训儿子应有的程度。
刑罚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是为了教导儿子而不是带来伤害。他虽然有过必罚,但也会考虑儿子的承受能力。
可这一次……
这一次不是他在量刑,而是他儿子对自己的惩罚。
他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多年之后儿子第一次相求,竟是在求他在自己身上动刑。
但是,既然答应了儿子陪他做戏,既然答应了儿子的恳求,那么……哪怕心痛如绞,他也会做完。
一百五十鞭,鞭梢勾破皮肉,落下一道血痕。
二百鞭,少年的背上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沾染着血肉的刑鞭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林弈上前,快速点住了儿子身上的要穴止血,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儿子揽入怀中。
“多谢……父王……”林墨轩低声道。
“别说了。”林弈心疼得近乎窒息。
他还记得他曾经对儿子的要求:受罚的时候不许出声不许挣扎,惩罚结束之后要谢罚。这样苛刻到不近人情的要求,他儿子却一直在照做。十年前是如此,在军营时是如此,如今仍然是如此。
少年面色苍白地倒在他怀里,疼得近乎意识涣散,却还在对他道谢。
可他却早已后悔曾经对儿子的残忍。
“以前的规矩,统统不作数了。”林弈一字一句道。
“不是……”林墨轩摇了摇头,“儿子任性……多谢……父王容忍……”
原来不是谢罚,而是为了……林弈怔了怔:“你知道本王在心疼你?”
他只是行事与众不同,不是不会察言观色……林墨轩无力地笑了一下:“是儿子……得寸进尺。”
“疼就别说话了。”林弈把中衣搭在林墨轩身上,抱着儿子往外走,“想睡的话,你可以睡了。”
“麻烦父王……”少年头一歪,彻底在他怀中昏睡过去。
*
思过室外,冷洛娴安静地坐着品茶。
林墨轩先所有人一步回府,彼时她并不知情。但是林弈从思过室出来后命人传了太医,她这个当家主母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以她对于林弈的了解,即使这会儿父子两个是在思过室,大约也只是谈话罢了。当然,这个谈话的过程或许不会太轻松,墨轩或许会被罚跪……但是若说动刑,她觉得林弈眼下应该狠不下这个心。
相比于身边几个孩子的胡乱猜测,她更倾向于林弈传太医是因为墨轩在对战常远山时受了伤。想来也正常罢……毕竟是那么大范围的用毒功,若说墨轩受伤也没什么奇怪。
因此,在思过室的门打开之后,冷洛娴的惊怒更甚于旁人。
林墨轩被林弈抱在怀中,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少年双目轻阖,面色惨白,气息微弱,难辨生死。纵使他身上搭了一件衣衫遮掩,但是只看衣衫之外破碎的皮肉和顺着衣带滴落的鲜血,便足以窥见那衣衫之下的满身狼狈。
“父……王……”林莫愁颤抖的声音中染上了一层惧意。
“为什么?”林莫怜神情空洞,却没有看林弈,而是盯着他怀中不知生死的兄长。
“你哥哥给你的赔礼。”林弈道。
什么?
林莫怜睁大了眼睛,正欲动问之时,两个月前自己说过的话却蓦然出现在脑海中。
——“那哥哥恐吓我两次,妹妹要哥哥捱二百鞭,也不算过分罢?”
少女瞬间面色苍白。
“我……我没有……”林莫怜张口结舌地想说些什么,林弈却已经抱着林墨轩越过她往内院去。偏偏冷洛娴此刻也顾不得安慰女儿,疾步追着父子二人而去。
林莫愁与林墨言面面相觑。
“我不是……我没想过……”林莫怜慌乱地看着身边的弟弟妹妹,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我真没有……”
即使他们之间的相处,是挟持、是恐吓、是针锋相对,可是……再如何,她也不会盼着他死。
她厌恶他、怨恨他,可是……他是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