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吴名来赵府做先生有段日子了。四个女孩子聪明伶俐,悟性很好,各有千秋。吴先生从《三字经》开始教,每天雍儿几个念念有词,读书背诵,吴先生讲解。
她们一起读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孩子们玉石般的声音在私塾内回响,甚是好听。
她们读《弟子规》:“父母呼,应勿懒,父母命,行勿缓”,读到这里的时候,吴先生忽然哽咽,示意雍儿她们自己读,他转过脸去。
吴名还教她们抚琴,古琴弹奏,《广陵散》,《阳关三叠》,她们学了两首曲子了,雍儿弹奏非常认真。
今天先生教她们弹奏《胡笳十八拍》,雍儿不能理解其中的词曲,“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先生先让大家听,自己去理解,是悲是喜全凭感觉。先生反复弹琴,让孩子们反复欣赏,听出多少是多少。
大家听了《胡笳十八拍》,心情都沉重了起来,一个个小脸上有了凝重之色。其实,她们都没有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当时作词作曲人的处境,时代背景,内心伤痛,哪里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能理解的?但是,只听曲子,她们已经很难过了,小小年纪居然能听出曲子中的哀怨、忧伤和悲愤,所以说,音乐是人类相通的情感,不需要用语言去讲解,无论老幼,都能领略其中的悲喜。
雍儿听着听着,不经意抬头一看,却见先生弹着琴,望向远方,眼中禁不住流下泪来。
雍儿吓得不敢说话了。静姝、宝悦也不敢说话,只有环儿,一个劲地问先生:“先生,先生,您怎么哭了?”
先生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说:“课毕,大家稍作休息。”
丫鬟带着雍儿她们去池塘边玩耍。雍儿在池塘边的假山石上,一脚踩上绿青苔,脚下一滑,直直摔下丈把高的石台,眼看着就要以头着地,情况十分危急,如果真的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若着地,必然头破血流,丫鬟“哇”一声惊叫,大家还没有缓过神来,只见一个白影如大鸟“嗖”一声飞过去,拦腰把雍儿给抱住,稳稳停在池塘边的石头上。
原来是先生,他轻轻放下雍儿。
雍儿也吓了一跳,当她被稳稳放下,重新站在石头上面时,有点懵懂。只觉得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真是有惊无险,她有点被吓傻了的感觉。
穿着粉红府绸长袖衫裙的雍儿,粉嫩的小脸,因为惊吓,脸色变得有点红润,像一朵莲花。她左手无意中撩起右手的袖子,蹲下身子,去够水中的菱角,右边小臂上赫然出现一朵红色的小花。
吴名刚刚镇定下来的心境,突然乱了,他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抚摸自己右手小臂上面,然后,左手又放下了。他尴尬地挥一下右手,说:“来,大家继续抚琴。”
再次上课的时候,吴名总忍不住去看雍儿的手臂,雍儿因为要抚琴,需要挽起袖子,右手小臂上面那颗殷红的胎记时隐时现。
吴名自己的右手臂也有一颗,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像是太阳花一样殷红。家里兄弟姐妹手臂上都有,可惜,大家都不在了,自己在安徽地界寻访了几年,毫无结果,现在来到淮安府地界,希望有意外收获。
六年前家中的灭门惨祸,因为家中新添了小妹妹,自己被父亲派到天津三姨娘的娘家去送信报喜,从而躲过一劫。那时候,自己已经超过十四岁,应该在被杀之列。自己去天津途中,顺便去拜访父亲一位故友。加上自己喜欢游历,有心在外多走走。可是,回来的时候,家人被杀的被杀,被遣散的遣散,三姨娘抱着小妹妹投河死了。
吴名最喜欢的小妹妹,就出生的时候见过一面,父亲疼爱的不得了,一家人都喜欢,可惜出生才一个月尚未取名,就随着三姨娘投河了,如果还在世,该是跟雍儿一般大。
这样地想着,吴名心中难过,觉得今天蹊跷事情太多。自己心神不宁,索性早早散了学,让丫鬟领了各自的小姐回自家院子。
外面传来嘈杂声,一队队官兵在街上搜查,在找赵正,有当官的在后面吆喝:“查仔细点,别遗漏了任何可疑的地方。”
从昨晚上开始,官兵就出动了,在各交通要道,来往船只,车马驿站上严格盘查,以防赵正被歹人带离淮安,往别的地界而去。
吴名回自己的住处,整理了行装,只待天黑,回营地柳儿洼去。
戌时已过,吴名着玄色衣裤,脚不点地,施展轻功,飞也似的向着东南方向一片荒野而去。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吴名已经到了十几里外的柳儿洼。
柳儿洼四面环水,中间一个小岛。吴名在水边,把手指伸到嘴里,学水鸟叫了三声:“咕咕,咕咕,咕咕”,对面传来同样的声音:“咕咕,咕咕,咕咕。”
吴名又回了三声。
从黑暗中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