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儿哭着,还是不放弃,给福春喂药,福春已经喝不下了,药被灌到嘴里,立刻从嘴角流了下来。
老太太被嬷嬷扶进来,急切地说:“这个丫头,这是怎么了?起来起来,跟我老骨头比试一下,看看今天谁吃的晚饭多。”说着已经红了眼圈。
雍儿忙丢下药碗,扶老太太坐在福春的床边,福春对老太太苦笑一下,说:“谢谢伯母收留我,照顾我,这些年没有您照料,我福春早归天了,不知道过得多悲伤多凄惨,我的日子都是老太太赐给的,福春不能起来给老太太跪拜了。以后,女儿雍儿还请老太太多关照,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
老太太抹着眼泪说:“这个自然,府里都会好好待她。只是,我实在舍不得你呀,我也是当你亲生女儿养的。”
福春说:“谢谢您了,老太太。”
太太走了进来,福春想抬起手,已经没有力气了。太太过来握住福春的手,福春说:“谢谢你对我母女的照顾,谢谢你。”
太太握住她的手,另外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拍拍,说:“你好生休养,等养好了身体,我们姐妹再好好说话。”
福春说:“没有以后了,”说着,用眼睛看向雍儿,说“你以后好好听老太太、太太的话。”
雍儿点着头说:“好的,母亲。您别说话了,养养精神。”
福春说着说着,头一歪,睡过去了。雍儿凄惨地叫着,抱着福春,大家都哭了。有人把雍儿从福春身上拉开。
倚梅园里,一片哭声。
府里的人都来吊唁,河下街上也来了不少吊唁的人,多年来没有跟姬家来往,所以,赵府没有去姬家报丧。福春的棺材就葬在赵家的祖坟地里,由雍儿这个唯一的女儿扶棺,正儿也来帮忙。该儿子做的一切事宜,都由雍儿去做了。原本正儿要替雍儿去做,太太怕这样对赵家不好,不吉利,所以,就雍儿承担了。
雍儿的心事很复杂,她觉得福春这一走,她真的无依无靠,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她几次想去樟木箱子里翻出那个记载着她来历的包袱,可是,她都不愿意去,她害怕,她害怕面对这个事实,她不属于赵府,她自小到大生长的这个宅邸,居然跟她没关系,这让人多么伤悲,她又特别想知道自己来自于何方。
她忽然想起来六岁那年七月半,她随着福春去墓地祭拜,遇到自己父母的事情,年代久远,自己几乎忘却这件事情了,只是,学医是遵从父母的遗愿,如今,母亲亲口告诉她,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女儿,是在河里漂流时被舅舅捞起救助回来的,那么梦里所见到的父母真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吗?他们说的哥哥是谁?自己真的还有哥哥?
这样地想着,太多疑问,这么多年让她觉得幸福安稳的生活,却不是自己的,自己应该在别处。
福春去世的第一天,雍儿捧着食盒去土地庙送饭,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三日,大队人马护着灵柩进入墓地,福春入土为安。
第七天,雍儿一直在家守灵,她跪在香案旁边,焚香,祈祷。
第二个七日,雍儿一直盯着那个樟木箱子看,到底打不打开,她觉得很难受,既希望发现点什么,又害怕发现什么,那个关着自己身世的包裹太沉重,让她无法打开。
第三个七日,赵正请母亲来找雍儿,希望雍儿在“六七”之内跟自己完婚,太太让嬷嬷来叫雍儿。
雍儿去太太的院子里,在院子门口,并不进去,让嬷嬷传话,因为,淮安的规矩,丧了父母的子女,戴着重孝,六七之内不可以随处走动,更不能踏入别人家里,雍儿就在外面等着太太。
太太出来了,嬷嬷拿了条凳,给太太坐下来,雍儿给太太行礼,太太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太太说:“雍儿呀,原本正儿很喜欢你,多次跟我说,希望择日请媒人来倚梅园提亲,没想到事出突然,姑奶奶走了。我们淮安有个规矩,情投意合的男女,若是遇到父母离世,要么在六七之内把婚事办了,要么就等三年之后再办,你跟正儿也老大不小了,赶紧办了吧,再等三年,你们都岁数太大了。”
对于太太的意思,雍儿原本也喜欢正儿,自己确实也到了嫁人的好年华,嫁给一个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又不离开自己成长的环境,婆家人就是自己娘家人,这个是再好不过了,可是,遇到母亲去世这样大的事情,自己却要操办喜事,她很为难,情感上难以接受。
雍儿说:“太太,谢谢您的疼爱和关心,丧母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下子不能适应,我在这个屋里,睁眼闭眼都是母亲的影子,总听见母亲呼唤我,请容我思考几天。”
太太说:“孩子,我知道难为你了,小小年纪,这么重的担子落在你身上,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不这样做,未来恐不吉利,还要请你三思啊。”
雍儿说:“知道了,太太。”
太太说:“好了,你也回去吧,辛苦你了。”
“舅母,雍儿就此告辞,您也请回吧。”雍儿说着转身去倚梅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