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长你说什么?”林自在眯起眼睛。
“啊,没啥没啥。明天下午一点你们到出城路口等车吧。”说完,张志勇也不再摆官架子,转身回了饭桌,在严主任耳边耳语几句,严主任若有所思地轻点两下头。
林自在拉着一无所知的刘文静,一路回了招待所,听服务员说,今天招待所又住进了四五个人,住在她们隔壁,两人也没在意,回去关好门,开始整理买到的东西。
晚上两人早早睡下,到九点钟,外面走廊有人大声说话,吵醒了林自在,仔细一听,居然是张志勇的声音,想想也对,他们上县城,住招待所是正常。
第二天,两人睡够了,到街上闲逛,她们打算去买回民饭店的烧饼,其它暂时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东西了。
下乡后这样闲适的日子实在少见,两人在街上慢慢地走,就很开心。
可惜今天是礼拜天,回民饭店居然没有营业,有些遗憾。
两人肚子咕噜噜叫,刘文静建议,“还是去吃油条吧。”
忽然街上一阵骚动,人们都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今天有批斗大会吗?”刘文静疑惑地问林自在。
林自在立刻撒开意念,随即一愣。
刘文静已经拉着林自在的手,随着不知从哪里涌出的人流,跑向电影院的方向。
两人来的慢了,没能靠近电影院门前,人们将十字路口都挤得水泄不通。
“不是说嘉阳县城没多少人吗,这都哪儿出来的啊!”刘文静抱怨,“咋整啊,连脸都看不清。”
林自在没说话,她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台军绿色大解放停放在电影院门前广场一侧,后车厢上一侧车厢板放下,三个五花大绑的人并排站立车上,身后各有两个押着他们的一脸严肃的公安战士。这三人,两男一女,指头粗的麻绳在胸前交叉,双手反绑,背后各插着一个块长长的尖头木牌,上面用红笔写着名字,还画了重重的红圈。
女犯人站在中间,最吸引人注目,乌泱泱的人群议论纷纷。女犯背后牌子上写着李四霞三个字,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身材瘦弱,脸颊尖削,神情麻木,眼皮下垂,裤脚也被绳子绑住了。
林自在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上午八点半,电影院门前主席台前,准时坐下一排人,其中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人,在一个蒙着红布的麦克风上拍了两下,发出空空的砰砰声,又对着麦克风“喂喂”两声,就开始了慷慨激昂的宣判,历数三犯的罪大恶极,以及对他们罪行对国家对社会的严重危害,果然不出林自在所料,这个李四霞正是胡永胜的妈妈,那个过失杀人后将丈夫尸体丢入井中的女人。
林自在下意识搜寻一番,并没有发现胡永胜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松口气,还是替那孩子遗憾。
因为,三人的宣判结果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场下一片叫好之声,林自在身后一个男声说:“该杀!这些人民的敌人,就必须枪毙!”
“该杀!枪毙他们!”立即有许多人附和着高喊。
人群后面,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看不出来实际年龄,靠着电线杆坐在地上,遥望着汽车上的一个身影,口中念着:我的儿啊,我的儿......
老妇神情哀伤至极,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脸恼怒,“哭什么哭啊,他把咱家的脸都丢尽了!”
“剜我的心啊老天爷,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
另一头,在百货商店门口台阶上,一个老太太,听到枪毙两字,一屁股瘫坐地上,拍着大腿号哭着,“你个死孩崽子啊,可心疼死我了!我还能活几天啊!往后胜子可咋整啊!”
车上的李四霞听到宣判,微微动容,似乎感应到什么,她望向百货大楼的方向,随后低下头,一滴眼泪落在车厢板上,砸出一朵小小的水渍。
忽然,林自在发现电影院旁边无人的小路上,张志勇背对着宣判大会现场,靠在一户人家的杖子边,眼中居然有泪。
台上有人带头喊起口号,台下山呼应和。
宣判大会结束,三犯环城游行后,将立即押送刑场执行枪决。
李四霞忽然抬起头,望着百货商店的方向大喊一声:“妈!”
那声音穿透了一切噪音,像一把利剑刺中在场每个人的心脏,那声音还那么年轻,带着颤音,带着对世界的留恋、对母亲的愧疚。
场中顿时一寂,台阶上的老妇捂着心口,捶地痛哭,“四妮儿啊~~”
李四霞又仰头大喊一声,“胜子!”
她大概不知如何表达,但林自在将她神情中的对儿子的担忧、对过往的悔恨和对死亡的恐惧,看得一清二楚。
她身后刚刚反应过来的公安战士,对自己的失职十分羞恼,一把将她脖子压低,喝道:“老实点儿!”
台下人也反应过来,刚刚还跟着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