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丽影和林自在坐在一起,后背靠着火墙,烙得十分舒服,两人低声私语。庄一诺和陈招娣则靠着炕稍的被垛,沉默地坐着,庄一诺的脸上的落寞和哀怨清晰可见。
南炕上六个人喝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吸烟,一屋子青烟缭绕。
顾丽影摩挲着林自在手上的老茧,摊开自己的手给她看,“我也有过老茧,三年多了才算勉强消退,右腿小腿前面有道镰刀割的疤,大概这辈子也消不掉了,还有,小脚趾头每到冬天都会又红又痒。”
林自在并不太在意老茧,她说,“我干活慢,还好没受什么大伤,不过我到这里后,长了一公分,可惜还是不到一米六。”
“不算矮了,你可别像那个春梅一样,又高又大的。对了,你别死命干活,如果张志勇难为你,你就提我公公,他这人势利眼,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了。”
林自在拍她的手,“他犯不上为难我。”
“那也别太好性了,有的人就是欺软怕硬。你通情达理知书达礼,人家却当你是好欺负!”
“好,我记住了。”林自在摸出五叔的信来,指给她看,“今天刚收到的信,你放心,如果有事我就找这个张保国,尽量不给你添麻烦,毕竟那是你婆家,又不是娘家。”
“没什么麻烦的。我看看,六团的啊,行,你有熟人就行,我还放心些。”又奇怪地问,“你五叔有关系,为啥不给你走走关系,分到离家近的地方下乡,或者搬到咱们兵团也行啊。”
“呵,他还叮嘱要我艰苦奋斗呢,怎么会为我走后门。”
“哦。”顾丽影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你真不考虑一下我小叔子?他人真不错,我们家就小姑子比较积极,这哥俩都挺正常,一心上班攒钱。”
“我才十八,真的不急。”林自在眼睛一转,“你婆婆小姑是不是挺厉害的,你急于找个同盟啊!”
顾丽影立刻捏她的脸,“小东西!”
林自在也伸手去捏她,两人嬉闹着,谁也没注意,酒桌上江福洋和炕稍庄一诺看过来的眼神。
下午三点半,一辆解放车停到知青院门前,滴滴按着两下喇叭,黄家明连棉袄都不穿,浑身冒着热气就跑了出去,对司机招手,“大哥,来喝几杯脑呼脑呼再走!”
林自在对顾丽影说:“千万别让司机喝酒。”
顾丽影一边下地穿鞋,一边说:“还喝什么啊,再不走到家就半夜了。要不,你跟我上县吧,住上十天半月的,张志勇不会批评你的。”
林自在翻了个白眼,“你饶了我,今天我还不知道被人怎么讲究呢,要是住你家,不知道被说成什么。”
“小没良心的!”顾丽影嗔了她一眼,低声说:“我小叔子眼光高,他除了你谁也看不上的。”
“嘁!”林自在又翻了她一眼,心说可不就是:他除了你谁也看不上!嘴上却说:“顾姐,我看咱俩还是不要做妯娌的好,就做姐妹吧。”
“好呀好呀!”
江福海过来,大红脸大舌头,“你俩搁这儿嘀咕啥呢?”
顾丽影对他说:“没什么,福海你去把东西拿进来吧。”
江福海乖乖听话,出门去拎了两个面袋子进来,放在偏厦里,对林自在说:“你姐给你的,留着慢慢吃,下回来再给你拿。”
“不不,你们能来看我已经非常感动,怎么还能再收东西呢!”林自在连忙推辞。
江福海喷着酒气,“必须收!不然!嗝......我回家连炕都上不去!”
林自在失笑。
顾丽影赶紧拍他一下,“胡说什么!快走吧!”
林自在几人也都穿上棉袄大衣出去送客,黄家明上了驾驶员那边的踏板,从裤子兜里掏出一盒大中华烟,敬了一支给司机,“大哥慢慢开!”
司机似乎也是微醺状态,接过烟,十分满意,挥手说:“妥了!”
现如今酒驾算是常态,林自在也无法,只得对顾丽影说:“自己路上警醒些,盯着司机,别让他睡着了。”
“真舍不得你!”顾丽影使劲抱了她一下。
刘文静挤过来,“顾姐我也要!”
顾丽影笑着也抱了她一下,刘文静美的哇哇直叫,“顾姐抱我了!顾姐抱我了!”
不等解放车开走,一辆拖拉机从大下坡一路开过来,众人疑惑间,拖拉机停下来,车后斗里下来两个手脚僵硬,头上包着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怯生生地问从踏板上刚跳下的黄家明,“同志,这里是知青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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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静一边挎着一个老同学走进小屋,林自在跟在后头进门,忍不住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阳历牌: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一个两个都赶着出门。
“冻透了吧?快上炕!”刘文静催着常静和米小冬脱了棉袄,又对林自在说:“小西,快把你那包姜粉拿出来啊,给她俩一人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