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顺着姚静手指方向回身,一个没戴防尘面罩、神情落魄的中年男子,坐在一群社区居民中间,正呆呆地看着她。
林自在苦笑一下,“可不就是。”
接手一摊工作还有诸多麻烦呢,何况是一个人的人生呢。
林自在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上上辈子也不是没处理过陈静怡的烂摊子,连便宜弟弟都养大了。
孟繁西的父亲倒是个慈父,可惜同时也是个妻管严,顾忌家庭和睦,面对偏心的妻子敢怒不敢言,对女儿的照顾只能偷偷进行。当年顶替妹妹去了兵团的孟繁南,早早在兵团找了个又高又帅气的哈尔滨知青结婚了,还生了俩孩子,结果一直拖到八十年代中期,两人才陆续回城落户齐市,工作也不理想,后来又下岗了,贫贱夫妻百事哀,高和帅气都不能当饭吃,两人常常为了琐事大打出手,还是两边父母贴补他们,才磕磕绊绊把日子过下去了。
林自在一直满世界跑,在哈尔滨定居那些年,赶上孟父在哈尔滨看病,林自在接他到家里住了两个月,算是父女之间珍贵的相处时光了。老人身体刚刚好些,就把林自在家中所有的木制品给维修了个遍,门锁修了,下水道检查了一遍,暖气通了一遍,菜刀剪子全磨了,就连窗帘的轨道都修得顺滑无比,他最担心的还是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将来老了会遭罪,却也一直不敢挑明了说,只是暗暗叹气。
后来老两口一个跟着孟繁东,一个跟着孟繁北家,帮着带孙子。林自在偶尔去小北家看看孟父,另外,每年给两个老人各两万元,直到老两口去世。
等她七十岁以后,感觉了一丝寂寞,每天与花草植物为伴,终究还是有些孤独,前世儿孙满堂只觉闹哄哄,看儿媳不顺眼,嫌女婿不出息,就想着一个人过一辈子才好,真到了这天,才发觉,天伦之乐真是弥足珍贵。
如今这位大概不会比陈父更麻烦,除了巨婴,其他也还行,总之能用金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林自在牵着大黄走过去,“你回来怎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
金逸轩看了一眼女儿,刚才若不是那女孩大声喊金欢喜,他绝对认不出这个神采奕奕的女孩就是自己那永远低着头唯命是从的女儿。天灾来临,人活着都不易,她居然养了条大狗,果然像她奶奶,骨子自带着野草一般的生命力,现在连语气里的颐指气使都一般无二了。
他从靠着的墙边站起来,走到过道上,很快,他那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就被别人占去了,他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没敢说话。
因此脸上就带了些怒意,皱眉看着林自在,也不说话。
林自在也不指望他能好好回答自己,只是已经看到人了,放着不管对自己影响太差,她回头,那边周维东已经拎着一个背包过来了,这家伙绝对是想听谁说话就听谁说话。
“叔叔,这是新的防尘面罩,您快戴好,这里面还有五个替换滤芯和五个小氧气瓶。”周维东殷勤地从背包拿出面罩,递给金逸轩。
金逸轩仿佛很久不和人交流,开口讷讷说:“本来,是有的,人多,挤丢了。”
周维东笑呵呵说:“您快戴上,跟我到那边去休息。”
“不用。”金逸轩胡乱戴上面罩,又接过周维东给的背包,“我自己行,我就自己,我不找她。”
周维东听了这些话,诧异地看了金逸轩一眼,又看了林自在一眼。
在金逸轩的死脑筋里,家里所有人都是活该照顾他为他牺牲的。林自在羡慕地看了一眼姚静那对六十岁老当益壮的父母,转头对金逸轩说:“我现在不需要你的照顾,也不会花你的钱,还能给你更好的生活环境,你考虑清楚了,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周维东死命低下头,深恨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掺和到这对父女之间来。
“这是你,对象吗?”金逸轩问,“不要光想着谈恋爱。”
“不不,金叔叔,我只是金组长的助手,助手,我叫周维东,您叫我小周就行。”
金逸轩吃惊地看了林自在一眼,嘴巴都利索多了,“组长?什么组长?你干什么了?不对!你奶给你留下什么了?”
林自在忍不住笑了。
金逸轩嘴巴顺溜了,“嗯,我查过了,那些邮票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有的也值点儿钱,你把它还我!”
周维东已经撒腿就跑,再听会被灭口吧!
“金逸轩你想过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你能心安理得享受你母亲给你的一切,你却从来不用回报?”
林自在透过面罩,看到金逸轩瞪大眼睛,竟似乎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子女都可以安心索取父母,那么,我到底可以从你那里索取到什么呢?”紧接着,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金逸轩的眼睛瞪得更大,忽然脸上现出愤怒来,“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我就怎么跟你说话。”
从前听话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