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昏暗的寝宫内,老皇帝无力地抬着手,干裂的唇瓣间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来人……朕……要见薛掌印……"
回应他的只有诡异到极致的缄默,硕大的寝宫里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晃动的烛光被风吹的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老皇帝无力地盯着头顶明黄色的床幔,口腔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良久,他眼神突然恢复了几分清明,口中的声音也更加清晰:"给朕传唤……传唤薛申翊!"
"殿下,奴才在这儿。"
黑暗之中走出一抹高大的人影,他几乎完全隐匿在黑暗之中,绛红色的宫装似跳动的火烛。
老皇帝侧头看着他,眼睛瞪得硕大:"替朕去笔墨来!朕……朕要写……写遗诏……传位给太子……"
薛申翊鼻腔中溢出轻笑声,声音温和得似情人低语:"陛下,你忘了,今日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头七了。"
老皇帝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他无力地抓着身下的被褥,嘴里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声。
"是你!是你做的!"
薛申翊叹道:"陛下这可是在冤枉奴才了,太子殿下的事情,同奴才可是半分关系也无啊。"
"朕这么多年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何,为何要害朕!"老皇帝死死地瞪着薛申翊。
"哦?"
薛申翊从黑暗之处走出,烛光映射下的脸昳丽俊美。
薛申翊把手撑在床榻之上,凑近了老皇帝,垂眸看着他:"陛下,你仔细瞧瞧我,瞧瞧我是谁。"
他不再用敬语,声音冷淡似裹着冰刃,一字一句都隐含着怒意。
老皇帝口中责骂的话梗在喉头,他盯着薛申翊的眼底情绪一阵转换,从疑惑震惊到惊恐万分。
"你……你和襄贵妃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蒋瑛啊,陛下,你忘了我么?"
在老皇帝眼中,薛申翊的脸逐渐同十几年前那张稚嫩的孩童面孔融合。
当时襄贵妃宠爱正盛,蒋太傅又是帝王之师,而蒋太傅的大儿子蒋基安更是手握兵权,因而蒋家在朝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老皇帝曾为了拉拢蒋家将蒋太傅的小儿子蒋瑛接到宫中同襄贵妃作伴。
蒋瑛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充分继承了蒋太傅妻子的容貌特征,小小年纪就格外漂亮,那个时候老皇帝对这个孩子还是极其喜欢的。
只是直到襄贵妃被发现与侍卫私通,老皇帝才彻底厌恶了蒋家,甚至对当时朝臣联合参告蒋家通敌卖国的事件,也是从未想过深入调查。
蒋家三十四口人,连同妇孺老幼,小厮和侍女一个都没放过。
血水淌了蒋家门前的一条街,之后更是洗刷了三天三夜才彻底擦干净血迹。
"明明当年的事情有诸多疑点,可皇帝陛下你,你却从未想过彻查到底,还蒋家一个清白!还襄贵妃一个清白!"
薛申翊一拳砸在床头的横木之上,巨大的响声让老皇帝浑身一颤。
血水顺着薛申翊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滴落在明黄色的床榻之上。
疼痛感刺激着薛申翊的大脑,让他浑身都叫嚣着翻涌的怒意。
老皇帝眼中都是惊恐,嘴上不停地道:"当年之事,乃是朝臣联合上书弹劾,朕有什么办法?"
当年蒋家势头太盛,襄贵妃一倒台,朝臣都发了疯地去拿蒋家的错处。
要蒋家亡的不只是皇帝,更是那些上书弹劾的朝臣。
而且襄贵妃的事情闹得太大,如果不用雷霆之举震慑世人,那帝王家的颜面何存?
"所以你便舍了蒋家为了你的皇帝尊严?"
薛申翊似乎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嘴里发出一阵笑声。
他捂着自己的脸,笑声癫狂地响彻在寝宫之中。
老皇帝身上无力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仿若疯癫一般的薛申翊,惊恐的呼吸都不敢用力。
"你断了蒋家军三分之一的粮草,导致蒋家军被困宁州城,寒冬之中,只能挖开草皮果腹。两万军人,不是死于战场之上,而是被他们所拥护的皇帝陛下切断了军资,活活饿死在城中!"
薛申翊眼中一片猩红,声音恶狠狠地响起:"襄贵妃,她年少时就对你一见倾心,《相思劫》是为你所创,当年你不受宠被其余皇子欺辱陷害受了三十鞭,是她在寒冬中跪了一夜替你求的太医!从此以后每逢阴雨天,就会疼痛难忍。"
"可你却因为那些妃子的三言两语怀疑她的情真意切,将她扒皮抽筋送入乱葬岗,将你们的孩子比作野种喂给狼狗。"
说到这里,薛申翊脸上的神色已经一片狰狞,可他的声音却清晰且冷静。
"皇帝陛下!如今这般境地,是你作恶太多,应有的下场!"
似乎是觉得这般刺激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