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人间素裹。中原大地经历了多年流寇、明兵和清军的反复劫掠,早已是十室九空,满目苍痍,而这场大雪,掩盖了荒凉,遮蔽了痛苦,好似这个白茫茫的琼宇世界一切都是洁白无瑕的。李香君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从镇上向草园行进。马车后跟随着两名豫亲王的亲兵,骑着马一步一趋,毫不放松。
从车蓬里向外看去,迎面的朝阳正冉冉升起,整个雪原已经被罩上一层红晕,变成让人喜爱的粉色。太阳红光透射出万缕金色,让这迎面而来一车两马,虽感觉到刺眼,但也有一种暖洋洋的温暖。他们身后的雪原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轨印和马匹的零落脚印。
距离草园还有几里路,李香君开始在路上看到了很多零散脚印,横七竖八,零落无章。车队再走一会,路上出现了一小群一小群的行人,好像多是一些农家模样的人背着包袱,卷着棉被,道路上踟躇前行。马车经过这些人的身边,李香君好奇地从车里探头看着这些人,暗想这么早这些农户就外出谋生了,但为何全家都要一起外出?
看马上要到草园了,在路上行进的农家零零散散,越来越多,李香君忍不住叫马夫勒住马车,要拦住一家人问个明白。这户是个六口人家,都是衣衫褴褛。一对中年夫妇,农民装扮,男人头上包着围巾,身上背着几个铺盖,手里拎着两个粗布包裹。女人身上也挎着粗布包裹,左右手各牵着一女一男两个儿童。一个老年妇女,背着包袱跟在后面。李香君向那中年妇女问道:“大姐,这么早,您家这是去外镇赶集吗?”
那女子看了看李香君和她身后的清兵,眼里又是害怕又是忿恨,道:“赶哪门子集,我们全家去逃荒!”
李香君听了奇怪,道:“今年收成不好吗?这在寒冬腊月拉家带口是去哪?”
那女子听李香君口音不像是关外满人,低声道:“妹子,这些满人忒的霸道,昨儿个来了一队人马,说是把这边的田地圈了,这周边村庄数千亩地、农户要归入旗籍。这田地都归了满人,连我们的房子也归了他们。你说说,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李香君一听,正是多尼告诉她圈地的事情,心里不由一沉。
那女人说着不由得流下泪来,衣袖擦擦眼泪,道:“这些圈地官兵毫不讲理,告诉我们可以留在居所,但必须要给这个什么旗的满人主子当奴才,如若不遵,要么治罪,要么被发配到别处。”那女人的丈夫叹口气,低声道:“这些王八,哪里管我们这些草民死活,明令限时让我们向地方报到,清点财产,纳入旗人家去当奴役。我们村农户二十几家,都要变身为奴,才能留在自己家里。这些狗杂种,真是不得好死!”
李香君听后,又气又恨,道:“这岂不是不给人活路了!”
男人道:“哪有活路,只有逃!我们村里已经逃了七八家,其他家也在商量去处。可我们农家没了田地,到哪里过活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那也强过给这些王八羔子当奴才!”
说着,男人向上拽了拽身上的铺盖卷,回头向家人招呼一声,扭头继续向前走去。李香君看着这一家人踯躅而去,也默默流泪,心想兵荒马乱、天寒地冻时节,这些人却流离失所,可怜这家的老人孩子,还要受这样的罪。这样想着,她心里对清兵更加仇恨,想到自己还要被裹挟进北京,更是愤懑,但人身自由都被限制,更是无可奈何。
车到草园,草园静悄悄的毫无声息。院子里的雪平白无痕,没有人走动的迹象。香君下车,走进草屋,发现草屋一如她当天走时的状态,似乎并没有人来过。“难道春晓昨日没有回来?”李香君心里道。这情况更令她惴惴不安,因为按常理,春晓向侯府报讯她怀孕的消息,侯家应该会马上派人来接她回府。“难道春晓回城时遇到麻烦?”
随行官兵守在院里,留李香君在草屋内独自不安,只能自己收拾衣物、器具。春晓两天没回来,让她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遗弃在这荒郊野岭。李香君轻轻擦拭那把发声拦住惊马檀木琵琶,心里琢磨,是否可以用内力激发琵琶之音,震倒两名亲兵,逃离草园,自行回到侯府。她略一运气,发现丹田虚浮,竟没有一点真气可聚,况且她现在怀孕,也不敢过于向小腹发力,担心伤了胎气,只能作罢。正没计较处,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李香君忙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只见常安月和春晓两人在院子里被两名亲兵拦下,正在询问。常安月看到李香君出来,赶紧向她打招呼。李香君叱退两名亲兵,接常安月和春晓进屋。
常安月和春晓是刚从归德城里过来,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春晓见到李香君连声说:“少奶奶久等,我前日回府后,家里出了些事......”
常安月接道:“不怪春晓,是老爷的事。”
春晓前日回府,赶紧找到管家老许,告诉他吴少奶奶发现身怀有孕的消息。老许一听大喜,连忙找到侯恂禀告。侯恂听了不仅不喜,反而眉毛紧蹙,将信将疑道:“朝宗去金陵求子走了3个月,这吴氏竟然也有3个月身孕,难道观音菩萨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