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按多尼指令把蛾儿送回睿亲王府,并安排王府仆役引领李香君下榻西花园里的涵曦斋。涵曦斋是当年明朝亲王建府时,特意为未出阁的郡主建的闺阁,后来老豫亲王多铎在的时候,曾经在此作为夏秋之季池畔赏月纳凉之所,后来也用于容纳本旗亲戚来京探亲时居住。
涵曦斋进深三间,面宽五间,是座单檐歇山结构殿形,房前有五根朱红廊柱,由下及顶,顶上用青蓝色靛彩,勾画着彩云追月的油彩。中间一间是走廊,有中堂条案,条案上摆着一个西洋自鸣钟,旁边一面尺许长宽的穿衣镜,旁边摆着一支锦鸡毛毛掸子。中堂两侧分别是两个开间的卧室和书房、和丫鬟住的房间。卧室、书房,甚至仆役住房都是上好的香樟木家具,室内不用焚香,就有淡淡的天然香气。
春晓看得目瞪口呆,连连咋舌,对李香君感慨,以前在老家本以为侯府的阵仗已经是顶级气派,现在在王府家一看,才知道侯府家的规制根本上不了台面。豫王府只是这样一进用于闲暇娱乐的后院小品,就碾压了整个侯府最华贵的静心堂规模。
李香君对书房更为满意。比较起侯府翡翠轩的暖香阁,涵曦斋的书房结构更加雅致清新。书房与卧室之间,用靛青丝绸帘布隔开,中间放着紫檀雕花大案,被擦拭得格外干净,发着暗暗殷红光泽,案上摆放着各类书经卷籍,还有一对青色官窑梅瓶,几方端砚铺陈于上,笔筒里插着数支狼毫湖笔,案旁高几上摆着一盆兰花,在室内火盆温暖下正舒展着绿叶。
几天在一起,蛾儿和李香君和春晓两位姨娘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刚才蛾儿回睿王府,无论是蛾儿还是李香君和春晓,都恋恋不舍,相互泪别。李香君这些天面对蛾儿心理特别难过,既不能告诉她她额娘已经过世,而要强颜欢笑,还要压抑内心悲伤哄她开心,想到蛾儿回到睿王府后就会得知真相,心里更是为蛾儿揪心般的难过。
多尼曾经告诉她,他们满人亲王的孩子,经常会在孩提时经历父母去世的痛苦,尤其是阿玛去世,有时额娘也会被令殉葬。比如其父多铎,小时因阿玛努尔哈赤病故,母亲阿巴亥就被逼自尽,从而就自幼没有了爹娘,所以让李香君也不必为蛾儿过度伤心。李香君自己从小失去父母,知道孩子心里的痛苦感受,所以知道那种再无法见到母亲的害怕与难过。她进而想起,自己画的那幅仕女图,因为很像瑾惠所以蛾儿非常喜欢。她本来要给蛾儿带回家,希望她以后想念额娘时能看看这幅画,但因为分手太急,忘记给蛾儿带上。不过,多尼打算过两天让她去睿王府去帮忙协理大丧,厢机去了解瑾惠遇害的线索,她可以那时再把画带给蛾儿。
她打开画放在书桌上,看到画上她和侯方域一起题写的:腕玉消,松却黄金钏。脂粉残,难掩芙蓉面。不禁暗想,她与侯郎又分居两地,无法相聚,不知现在侯方域怎么样了。她从笔筒里取出一支毛笔,在桌上端砚上磨了些墨,凝神想了一下,在那题字后面又加上了两句:紫湖毫,轻点端溪砚。断肠辞,写在桃花扇。
刚刚写完,她突然想起,瑾惠临终交付给她的那把桃花扇。她收下后一直没有打开看看。现在终于安顿下来,她想看看,这把扇子到底会藏着什么惊天之秘。
李香君让春晓把扇子找出来,仔细打量。这把扇子是把苏式折扇,长约六寸,比她在秦淮河畔见到公子雅士手持的折扇较小,应为女用,但却完全是由骨质材料削成细篾后雕花制成,扇篾非常细,连上最外面扇头骨有三十四支之多,宛如江浙一带大家闺秀夏日常用的檀香扇,只是质地不知是象牙还是象骨,呈淡淡牙黄,仔细看还有缕缕天然纹路,拿在手上颇具光滑油润之感,确实是用来赏玩把弄的上品。扇面打开后,一幅墨色桃树蜿蜒生长于上,枝头有十数朵粉红桃花点缀其中,每朵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分外醒目,不知用的什么朱红涂料。树干与桃花的绘技娴熟,似出自大家之笔。最难得的是,扇篾用镂空花雕,打开后自然形成的镂空之处整好和朵朵桃花相互应和,使扇面的画面与牙雕浑然一体,相映成趣。扇子下面系了一条红色丝绸编织而成的组线,线末配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翡翠玉坠。玉坠虽不是很绿,但种比较老,水头也不错。细看时,玉坠上雕着一处楼台,楼台之前有一座三拱拱桥,桥洞呈半圆,和下面水面水波倒影相映形,成三个圆形。
在扇子的另一面,用行草题了赵宋词家晏几道的“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
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
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词的最后,有个小小的红色印鉴,形状是由上至下一条曲线,条线上下两侧各有两点,李香君见过一些金文篆刻,这个图形应该是个“水”字,却不知是何人的落款。
李香君觉得这扇子做工上乘,绘图优雅,材质奢华,应是皇家收藏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