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君安慰道:“福晋也不必烦恼,听说皇上是在德胜门外亲自接灵祭奠,文武百官都已经公祭了王爷。”
雅娴冷笑一声:“这种身后虚荣,有何用处?王爷貌似大权在握,其实受到的提防,遭到的冷枪暗箭多了去了,你道我入门八年,和王爷见面多么?我知道,我只不过是太后放在王府里的眼线,以前我娘家人来看我,问王爷的起居动向倒比问我过得好不好多些。王爷何尝不知道?他表面上对我礼遇有加,相敬如宾,实际上是敬而远之。”
李香君知道多尔衮已故,而自己在王府和清廷只是一个外人,与雅娴利益毫无干系,所以雅娴在自己这里吐苦水时毫不忌讳。不过,从雅娴的苦水里得知,连这摄政王王府后室内庭,也是宫廷政治各方势力平衡交易的所在。
雅娴接着说道:“你看这睿王府后庭之内,有十名福晋、王妃,但细想起来,承宠最盛的还是你瑾惠姐姐。你道是为何?瑾惠当年从朝鲜迎回,那是王爷征平朝鲜后,自己看上的女人,而其他人,要么就是太宗皇帝为了大清国和蒙古的结盟,而封赏下来,要么就是为安抚周边藩国的结亲。所以你看,府上最多的王妃,都是来自蒙古博尔济吉特氏。而义顺公主进府,则是为专心对南明作战,而安定后方。娶我,则是向太后、皇上效忠。他娶的每一个女人身后,要么是为她身后的家族、要么是为她身后的兵马、要么是为她身后的藩国,而这些女人的作用,不过是为了保证大清的基业长青。可作为一个女人,最想要的,还不是自己男人对自己的真心爱恋吗?”
李香君见雅娴新寡,便对多尔衮牢骚满腹,感慨自己和其他诸位王妃的命运,但许多话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劝解得了的。但是雅娴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她: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自己男人对自己的真心爱恋。“朝宗只顾自己的功名,把我抛在家中。其实我却不在意他是否高中作官,只愿他和我长相厮守。”
雅娴呆呆看着在一旁玩耍的东莪,幽幽道:“这样说来,蛾儿额娘倒是最幸运的女人了。”
李香君心想,这雅娴一心只道睿亲王唯独和瑾惠有过女儿,便以为这二人情笃意深,哪知瑾惠心中的男人却并非睿亲王,而是另有他人,连这独生女儿都不是多尔衮自己所生。可笑这多尔衮一生多情,身边女人众多,却没有得到真爱,纵然武功盖世,也是身后凄凉。
李香君一边看东莪和两位丫鬟玩拆手绳,一边想起那日问过东莪瑾惠生前的一些事情,便问雅娴:“蛾儿告诉我,瑾惠生前数天,曾经见过一个戴着大帽子的男人,福晋可知道王府上可有此人?”
雅娴想想,道:“大帽子?可是官帽?”
李香君答,“问过蛾儿,她说是黑色的大帽子,并非官员所戴帽子。”
雅娴低头沉思一会,道:“我看义顺侧福晋院子有人戴过黑色纱帽。可是此人?”
“福晋何时见到?”
“好像是收到王爷凶信那两日。我道是为王爷戴的黑孝,可我们满人都是戴白孝的,所以记得牢。”
“哦,我也见过朝鲜仕官戴过黑色笠帽,义顺身边还有朝鲜来的官员?”李香君明知故问。
“我听内监和丫鬟们说起过,随义顺进门的有个随从官员,但好像眼睛瞎了。”
李香君听到雅娴的描述,正合海棠所说的朝鲜工曹侍郎全奉赞的形状,当下心里有了计较。又与东莪格格说会子话,答应她尽快画画,便告辞回到福瀛阁。
李香君回来后,便叫海棠过来,问她可知全奉赞近日去向。海棠说近日未在府内见过“全瞎子”,可能他去府外游逛。最近全府上下忙着王爷大丧,谁也顾不上个瞎子。李香君想,今天见到的丧事总管鄂硕,事无巨细情况了如指掌,倒是可以去问问,便遣追月去问,自己先休息一下。
小憩半晌,看天色渐暗,李香君吩咐春晓准备好毛笔、徽宣,准备给东莪作画。
李香君在金陵时,就擅长工笔白描,所学继承明末仇英的技法,所勾画仕女图形象逼真,神采飞动,但确实虚费心神,尤其是要通过回忆来画出瑾惠形象,确实需要经常瞑目回想。
最后一次她见到瑾惠是在盖棺前夜,她夜访灵堂取回细软,但她现在回想,当时因心里害怕,只发现瑾惠衣冠当夜被换掉,没有再仔细看过她当时的遗容。那天上午见到的瑾惠尸身的脸也是苍白无神。而如果先进行白描,要用狼毫先勾出轮廓,而没有一个鲜活的人像作参考有些困难。在近几天拜谒的人里面,李香君逐个想去,与瑾惠脸部轮廓最接近的,反而只有东莪格格。所以,李香君只好边回忆东莪的相貌,边绘制图像,心想只要画出一个未来长大的东莪就好。于是凭着记忆和想像凝神勾勒。
门帘一掀,只见追月大喇喇地走进来,说道:“哎呦我的妈,这通好找!”
春晓见她走得小脸通红,满头是汗,便赶紧倒了杯茶给追月。追月一饮而尽。
“主子,您让我去找鄂硕,问全瞎子的事,我是把前院各殿和后庭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