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蛮并没有在意季川的不适感,他知道,每个来到契约之城的人,都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那是首次主动接受别人记忆的经历。承接记忆者会沉浸的感受到记忆主人的情绪。
夏蛮看到过太多首次承接记忆者的面容。有的癫狂、有的嗤笑、有的麻木、有的压抑。
而夏蛮看到过最让人难以忘记的画面是,有个人刚获取记忆后,就拿起短刀狠狠划过自己的喉咙,但并没有死去,那个人毫不犹豫的继续补刀,往脖子切割去。
在他轰然倒地的时候,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夏蛮想着,人生绝望的尽头,也不过如此吧。
在后面重复的岁月中,夏蛮也逐渐感到麻木,对于这样的情况,内心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但当他看见季川时,他心中仿佛又涌起了希望,那是一种不知名的感觉。他明明认为眼前的人,甚至有些可以用愚蠢来形容,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信念。
当然,在他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叫做初心。
“给,垫着点,不然落枕了有够受的”
夏蛮扔过自己的背包给季川,示意里面都是花棉袄,用来垫着睡一觉特别合适。
季川又将背包扔了回去,指了指自己的包。
“我自己有,里面也都是些衣服,垫着躺会儿,挺合适”
“对了,谢了!刚才”
季川也没说谢什么,躺在地上便开始打起吨来。
夏蛮看见他这样,笑了笑。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觉得什么。
在城中所有人都怕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而眼前的季川,还是很心大,丝毫没有考虑到有什么危险。
夏蛮看见天色已经黑得如墨,只得靠在柱子上,为季川守着。
而他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之后得找个藏身的地儿好好睡一觉,要是被那些东西偷了记忆,得不偿失,他心里这样想着。
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亮了,但是还是被灰色的尘埃和霭笼罩着。
这里的黑夜和白天,区分度并不是那么明显,而手表在这里,也会失效。
“走吧,轮到咱俩了!”
季川抬起头来,看见顶层的夏蛮正向他招手,同时大声的喊着。
季川赶紧三两步跑上去,嘴里念叨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插队,我哥们在前面排着呢,你们看,我哥们真在前面排着呢。”
季川跳上阶梯,不住的对着周边的人道歉。
但周边的人并没有任何回应,而是冷冷看着他,不过也并没有制止。
毕竟,在「蚁巢」代排队是件很常见的事儿,只要别遇见讲死理的人。
夏蛮看见季川正着急的跑过来,连忙拉过他,并按着他的头深深向清和澈鞠了一躬。
“打扰了”
披着兽袍的清和澈淡漠的看着他俩,让了一个身位,同时指了指正躺在中间的蚁后。
“夏蛮?需要交付一个记忆片段,或食物。”
“这一位?季川?新人?第一次来「蚁巢」,可以不必遵守上面的条件,但仅限第一次。”
“懂的,懂的,规矩都懂的”
夏蛮连连点头,掏出十块黑胶放下后,拉着季川就往中间走去。
“5分钟”清不忘提醒了一句。
夏蛮与季川来到中心,已经化为蚕蛹状的「蚁后」,正在有规律的起伏着。而身上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写着「后」,但已经褪色了。
“蚁后,我想获得部分我的记忆,麻烦您了”
夏蛮恭敬的对着蚁后说着。
“夏蛮先生,走近些吧”
蚁后巨大的身躯有些颤抖,随即一张黑色的卡牌从它身体里弹出,贴了贴夏蛮的脑袋后,又弹了出去。
夏蛮顿时感觉脑中有些涨涩,但他来不及去仔细的思考回忆,便拉着季川说
“蚁后,这位是我的朋友,季川。”
“他第一次来拜访您,您看能不能,也替他找寻下属于他的记忆?”
夏蛮的声音甚至有些卑微,但卑微之中也带着浓浓的尊敬感。
蚁后没有出声,而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她的身体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光,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一声叹息后,蚁后温柔的声音响起。
“季川吗?对不起,我这儿没有属于你的记忆。”
“或许是在别人的身上,也或许是在那些卡牌者的身上,我这儿,很抱歉,我没找到。”
蚁后的声音中带着歉意和悲伤,随即补充道。
“季川,我这一生看过许多的人。那些人我看见的第一眼,就知道什么记忆是属于他们的,但你,我有些看不透,不过我还是很真诚的希望,你能够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