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是一张近海群岛形势图。
问她平生功业,无非这三张舆图。
她一定经常注视这些舆图,目仙人在这三幅巨大舆图的每一个角落,都捕捉到了眸光久驻的重量。
但还是那句话——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可能再掌兵了。
姜望心想,祁笑大概永远只做自己的事情,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世人划出条条框框,描述的所谓‘意义’,她并不在乎。
祁笑抬手指了指那壶茶:“本宅别无其它,唯凉茶一壶,聊以解热,欲饮自便。”
她的手背也皱壑深深,真让人难以想象,这双手曾经是怎样肢解海族强者,搏杀阻路之敌,指发千帆相竞,掌定万里风波。
姜望翻开两个茶杯,拿起茶壶,倒了两杯。
然后问道:“府里怎么没有佣人?”
老妪道:“谁受得了我?”
她在决明岛的时候,九卒精锐都要经常轮换,以保持完好的身心状态。夏尸每年的淘汰数量相当惊人,乃九卒之最。普通人确实不可能同她相处。
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道:“每天会有人定时过来打扫,做饭,与我不发生交集。”
姜望来之前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看到本人后,反倒不知想说什么了。
“他们做得还不错吧?”他问:“我是说打扫做饭的人。”
老妪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若要杀我,现在正是时候。”
姜望不动声色:“祁帅觉得我今天是来杀你的?”
“应该不是。”祁笑说道:“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也不一定。毕竟你不是个三思而后行的人。”
姜望道:“我知道你不会后悔,但我还是想问——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不后悔你现在的样子,让你的弟弟夺回军权,让你的父亲对你嘲讽,而那么刚强冷硬、杀气腾腾的你,却只能忍受这一切。”
祁笑说道:“我赢了战争。”
“后不后悔把我送进险地,后不后悔让我的那些部下死伤殆尽,后不后悔……对我提那样的要求?”
祁笑说道:“我赢了战争。本来还可以赢得更多。若你不违军令,现在近海的局势不会这么复杂,大齐早就一统海疆。”
“果然是你的回答。”姜望道。
“你是想说,你现在是青史
姜望没有说话。
祁笑说道:“你的道途,你的修行,本身就与国家体制不可调和。身在国家体制中,握其权势,担其责任,绝无任性可能。我只不过是最后将它挑明的那个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当然,若早知如此,我不会那么粗暴的逼你选择。”
她稍稍顿了一下,才补充道:“我会稍稍委婉一些……让曹帅来逼你。”
姜望道:“祁笑果然是祁笑!”
祁笑看着他:“你希望我道歉?”
姜望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没这个必要了。”
祁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所以你今天过来,只是想看看我现在日子多么难过,是怎样生死不如?”
姜望没有说话。
祁笑还坐在那里,但取出一本手写的薄册,往前递,递向他的背影:“这段时间闲坐,写了一本兵书。只此一份,算是心血吧。你若要去华英宫,就顺便帮我捎给殿下。自己想翻两页也可以,或者想要报复我、出门后毁掉也行。”
姜望没有回头,更没有去接这本兵书,但说道:“回答祁帅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我认为活着不需要意义,但活下去需要。不让别人活下去……也需要。”
就此离开了。
老妪静静地拿着书,面无表情地放下来。
她没有笑,她已经很久不杀人,只是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近海群岛形势图,自语道:“死在迷界的所有人,包括现在这样的我,我想都是产生了意义的。”
“但愿如此。”一个声音说。
祁笑抬眼看去,看到了笃侯。他就坐在旁边,正在姜望先前坐的那个位置上,还拿起那杯凉茶,慢慢地喝。
“笃侯觉得我错了吗?”祁笑问。
曹皆道:“迷界之战以你为主,我不会质疑主帅的命令。”
“迷界之战已经结束了。事后来看呢?”
曹皆放下茶杯:“战争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对错?祁笑现在软弱了吗?”
祁笑慢慢地摇头:“只是人老了,开始不断地回想人生。”
又问道:“笃侯来得这样快,是怕他动手杀我吗?”
曹皆诚实点头:“有一点。”
祁笑把那本兵书小心地收起来,嘴里道:“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他这个人,顾虑太多。”
曹皆道:“有时候也不像有什么顾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