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尴尬住了。
还是柳氏先反应过来,惊疑不定道:“娘,这位是……”
陶宛正没好心气儿,干巴巴道:“就是你们死了的公爹,当年压根没死,失忆了,不知怎么晃荡到了后山上,被我给捡回来了。”
到是没好意思说,人先前一直被她藏在山洞里养伤来着。
顾洲失忆归失忆,却不是傻的,就是这个事儿发生的实在太突然,没有丝毫准备,整个人就显得呆呆的,再加上形象实在不太美观,遭到了柳氏的好一顿嫌弃。
她把陶宛拉到一边,说起了瞧瞧话:“娘,他真是公爹啊?”
“那还能有假的?”
柳氏朝顾洲扫了一眼,低下头,声音压的更低:“娘!你糊涂啊!你在外面碰上也就碰上了,虽说公爹未死,可看着呆呆傻傻的,好似风一吹就倒,以后不知要花多少银钱!”
“他一回来咱们家的抚恤银可要少了一半了!本来日子就艰难,又凭空添了这些嘴,以后可怎么办呐!您就是不为我们着想,您亲孙子也不管了吗?”
陶宛寻思我还不知道么,但我有什么办法?
“那依你怎么样呢?”
柳氏眼珠子一转,小声道:“要我说呀,就趁着大郎没回来,就说是认错了,把他赶走,最好送的远远的,娘,您再细想,家里凭空多个男人出来,不就多了个人压在娘的头上?到时候您万一跟爹的意见相左,叫我们这些小辈听谁的去?”
考虑到晚上要跟顾洲睡一被窝的问题,陶宛也对这个提议非常动心,十分想把顾洲送走,让他完成自己未完成的事业去。
却也只能想想,也是合该她倒霉,人藏在山洞里都能被看见,那么多人都是见证,她就是想送也送不走了。
为了维持形象,哪怕心理再赞同,陶宛还是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板下了脸,沉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里还有一点当儿女的孝顺?不要说你们公爹是失忆了,就是真的疯了傻了,瘫了瘸了,我也不能这么无情无义!”
她关上大门,把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的顾洲推进去,道:“去烧点水来,让你爹好好梳洗梳洗。”
顾青秀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答应着道:“诶,我去烧水!”
梳洗完了的顾洲惊艳亮相,梳好头发,刮去乱须之后,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虽然鬓边隐隐可见一丝丝白发,却是眉目英挺,五官深邃的美男子。
岁月更为他的脸庞添了成熟气运,光是往那一坐,气宇轩昂,不怒自威的样子,与别家的村汉从气质上就大不相同。
他就那院儿里凳子上坐着,十分深沉地坐着,发呆。
等到了晚上,顾青朗回来,骤然看见死了多年的爹回来,浑身一震,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惊与喜在他脸上交相辉映,用饱含着复杂感情的激动地唤了声:“爹!您回来了!”
顾洲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陶宛就从厨房里出来,一双手在围裙上擦着水珠,道:“今日下工倒早,活要忙完了吧?进来吃饭吧。”
顾青朗激动道:“娘,爹是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人告诉我一声去?”
“这样的大喜事咱家人当然要庆祝庆祝,我去杀只鸡!”
“你可放过那下蛋的小母***!”陶宛跳起来挡在鸡窝旁,因为有顾萌萌,家里这唯一一只鸡天天下双黄蛋,哪能说杀就杀?
晚饭与平日一样,薄粥、山芋,没什么油水的菜汤,到底还是顾念着爹回来了,山里采回来的菌子用猪油炒的焦香。
顾洲感受着一家人或是新奇的观察,或是思念眷恋的眼神,极其艰难的吃了这顿饭。
而后就是更加艰难的睡觉时间。
顾家的房子不算小,陶宛住主屋,与之一墙之隔的是死了丈夫刚搬回来的顾青秀,老大一家自己一个房子,在院对角,方氏则带着闺女住在主屋的隔壁,没有自己的门户,进出都要通过主屋。
陶宛的床陈旧且窄,被褥也是单人的。
顾洲在门口踌躇着,陶宛在床上坐着,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
屋里的矮桌上点着蜡烛,灯花爆了一下,几乎要烧尽了。
“要不……”陶宛斟酌着用词,“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我这还挺不适应的……”
正打算说,想去跟老二媳妇挤一挤,顾洲忽然道:“我原来是不是很混蛋?”
陶宛一愣。
顾洲俊逸沧桑的脸庞泛起一丝苦笑,“家里,除了大儿子,大约没有人真心希望我回来,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们特别不好?”
“那倒不是。”陶宛道:“我与你刚成婚,你盖头都没来得及掀,村子里来了伙乱军,你带着乡里义勇去杀乱军去了,一去就没再回来。”
“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这七年,你的儿子们,除了老三,都已经娶妻生子,他们没见过你,所以不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