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昭困意未消，直打着哈欠起身缓步走到傅斯年身旁。
青铜鼎中的三炷香确实是燃尽了，在鼎底积起一层薄薄的香灰，周围的空气中也逸散着淡淡的檀香味。
然而姜黎昭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微微天光，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其实按照她的预估，这三炷香应该燃到今天下午才是，可现在天刚亮，这几炷香却烧完了！
这实在是比她预想的快得太多。
不过……
她蹙着眉头伸手捻了把鼎底的香灰，又瞥了眼床上还陷在昏迷中的男人，他额头上的篆印已经消失了，面色比起昨夜也好了不少。
姜黎昭思忖片刻，觉得这些香灰大概也够用。
于是她扭头吩咐一旁被她的话打击得十分沮丧的石二，道：“去烧一壶水来，烧得滚一点。”
“哦哦，好。”
石二飞快地去了。
十分钟后，他端着一壶滚烫的热水回来。
冰透玉白的壶身滚烫，一揭开壶盖就有腾腾热气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姜黎昭取了两个干净的茶杯，一杯倒上热水，又在另一杯的杯底捻了一小撮香灰。
“手。”
她看向石二。
“啊？哦。”石二一愣，下意识便听她的话将手递给她。
然后下一秒他便发出一声痛呼：“哎呀，好痛！”
因为姜黎昭掰着他的食指，不知从哪变出一根小银针，直直地便扎在了他的指尖上。
石二自认也是“久经打场”之人，这么多年在傅斯年身边生生死死，断过腿，折过腰，甚至为了保护先生，他有一次还被人从后身砍过一刀。
那些伤每一个都比眼前这一针刺破的伤口可怖得多，可它们却都没有这一针疼！
石二只觉自己四肢百骸都被这一针刺麻了，而且身上每一个骨头缝都在痛，他几乎想直接跪倒在姜黎昭面前。
不！
他可是硬汉！
他绝不认输！
石二觉得自己是要脸面的人，所以他生生地咬着牙忍住了。
姜黎昭却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昨晚还嘤嘤哭泣的，今天居然能消受住她这一针。
她这一针，取的并非指尖血，而是心头血。
心头血可以说是由人全身的精气汇聚而成的，取出一滴，痛苦之感绝非常人可以承受，可这石二居然生生忍住了！
她心头对这个大块头的厌烦不由得消下去了几分，转而浮上一丝敬佩。
将石二指尖缓慢涌出的那滴血滴滴进放水的茶杯里，她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咬破自己的指尖，又滴了三滴蕴着灵气的精血进去。
石二皱着脸将食指含进嘴里，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问：“这是在做什么？”
“嘘。”姜黎昭不舒服地皱眉，不想回答他。
放过精血后，她的眼前便开始阵阵发昏，身上也涌起一股沉重的疲惫感来。
她知道这是灵力枯竭的预兆。
但尽管身体难受得要死，她手上却没停，仍旧继续动作着，眸光冷淡。
石二被她威慑到，立刻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姜黎昭的动作。
他忽而发现她唇色有些发白，脸色也不太好，于是又忍不住开口发问：“你怎么了？”
姜黎昭：“……”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堵在喉咙眼的那一口腥甜，只道：“少管。”
石二讪讪：“哦。”
把滴了血的水倒进铺了香灰的茶杯里，姜黎昭把水喂给傅斯年喝下。
一杯水下肚，一滴未漏，傅斯年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渐渐红润起来，没过几瞬，他便闷咳一声，缓缓掀开眼皮。
“先生醒了！”
这效果未免也太快了，石二目露喜色地快步向前，冲到傅斯年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他把人半扶起身，关切道：“先生，你没事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
傅斯年将喉中残留的铁锈味咽下，半阖着眼皮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但是通过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和虚弱的喘息声，石二知道他大约还是不太舒服。
于是石二回头看向半倚靠在床边的姜黎昭：“我家先生怎么看起来这么难受，你是不是没给他医好……”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姜黎昭面色苍白如纸地阖着眼，身形晃了晃，发白的唇瓣中竟蓦地渗出一丝血来。
石二大惊失色：“你没事吧？！”
然而姜黎昭已经无力回答他的话。
她侧头猛地将喉头那股腥甜咳出来，然后便一个趔趄，昏沉沉地朝前栽去……
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眸中最后倒映的是——
一双雾霭般幽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