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下这事,张遮便继续念名字了。
“……姚惜。”张遮轻皱眉头,若记得不错的话,这位当是正在与他议亲的那位姑娘。
本朝男女之防并不严苛,但两位既然还身负婚约,张遮便仍有顾忌。
他匆匆敛下眉。
另一边的姚惜在他张口说下官张遮时,便已经直挺挺立在那僵着不动了。
一边的萧姝与陈淑仪倒还搀着她。因此也不能主动去接请柬,皆是举手与张遮亲自送过来的。
所以,张遮便一共靠近了两次。
姚惜也靠近了他两次。
在昨日尤月说出同姓张,为何张遮不如张先生时。她其实也有想过的。
一堆老学究里,最年轻的两个,一个众人皆知,是年轻有为的少师谢危。另一个,她虽不认得。但看气质样貌,为人处世,却完全不输于谢危。
她那时也想。若张遮是张先生就好了。
如今真正是的时候,她却哑然无言了。
该说什么?张先生当真就是张遮。平日里流传在她耳边的那些古板无趣,不懂变通,如今尽数不攻自破。
虽只见过两面,但张遮为人如何,已经可以窥出几分。
他分明只是太过正直。
“张,张……”她语无伦次起来,脸也渐渐蔓延上了红色。
这个身份,叫大人不合适,叫先生似乎也不好。
张遮离她并不很远。因此便将请柬递给了一边的陈淑仪,他错开眼,低声道:“此前不知是姚姑娘,在下唐突,多有得罪。”
说完,他便径直转身离开。
姜雪宁扫了眼该面红耳赤的姚惜,心里莫名很不舒服。
如今这姚惜是转性了?又要嫁了?
那张遮呢?这原本就是定好的亲事,对方是容貌学识都为上乘的京中贵女,而未来的岳父则是吏部尚书,内阁学士,对他多有赏识。
张遮这样的人,应当很感谢每一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师吧。
如果姚惜都不肯退亲了,张遮难道会主动退亲吗。他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吗。
姜雪宁默默地跟在张遮身后。
虽然她们现在二人堪称没有一丝交情。但她就是忍不住地手脚冰凉,心底落空。
重来一世,难道她还是不能与张遮在一起吗?
姚惜。好你个姚惜。
能不能坚定一下自己的看法啊!
姜雪宁心里慌慌张张,连脚下的步子都走不稳当。最后在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栽倒在青石板上时,被人堪堪扶住。
“姜二姑娘,看路。”
*
“娘娘,看路。”
沈玠器重张遮,走哪带哪。
有一次南方大旱,便组织了许多朝廷命官一同去大相国寺上香祈福。那次为的是黎民百姓,沈玠去了,姜雪宁也去了。
这事讲究心诚,沈玠便弃了抬轿,一步一步亲自爬上千层长阶。
皇帝都亲自走了,谁还敢搞特殊?
姜雪宁自然敢。她也无畏于言官的唾沫星子。只在乎自己会不会累着。
最后劝住她的,是张遮。
那时的张遮,也罕见地露出了情绪。他紧紧拧着眉,却用温和的口吻跟她打商量:“长阶千层虽劳累,为的却是天下黎民万千。大相国寺不止能求国泰民安。娘娘纵使金尊玉贵,万人之上,但也该有所欲念,有所求的。”
姜雪宁笑了,她歪头看向这个唯一敢站出来的人。却不是言官。
那是张遮已是刑部侍郎。
竟然用她的私欲说服她。
张遮这是对她自私自利的认识已经有了一个新高度了?
前面还有沈玠,她便央他,大部队先走,她体弱,留几个人看着她便好。
沈玠心急于百姓,也纵容她,自然便满口应允了。而这几人中,自然留了张遮。
“本宫荣华富贵,宠冠六宫,又正当年轻,国色天香。”姜雪宁一面上梯,一面问落后了她一步的人,“张大人,你说本宫能有什么贪欲?”
“贪欲人皆有之,娘娘身处天下名利富贵云集之地,自然也有。”张遮敛眉,声音也沉下去,“至于是什么,下官不知。”
“那张大人回答本宫一个问题。本宫就告诉你,何如?”姜雪宁扬眉,顿时又起了戏弄他的心思。
“下官不敢僭越。”张遮知道她的脾气,眼皮一跳,顿时感觉头痛起来。不好打发,不好糊弄,他只能能拖就拖。
姜雪宁笑盈盈睨他一眼:“张大人阻拦本宫坐轿时,就已经万分僭越了。”
这么一说,便是要反悔的意思了。
张遮回道:“娘娘请问。”
见张遮吃瘪。姜雪宁噗嗤一笑,她慢了步子,直到与张遮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