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对这些律法大概已经是了如指掌,这边书压在姜雪宁这,他人慢慢地转着,吐字却依旧顺畅清晰。
姜雪宁终于提了笔,一边从思绪里抽离开,一边慢慢地抄着。
张遮写的是瘦金体,疏朗俊逸,一撇一捺用笔细劲,但立得极正。
原来这时,他的字就已经这样了。
姜雪宁虽还在写,心神却摇摆不定,止不住地往其他地方瞟。
后来再见张遮。
彼时他立在树下,神色冷淡,正等着沈玠的召见。大约是江南灾荒一事处理妥当后他便立刻赶来了,身上还穿着藏青色的常服,边边角角卷起,料子有些磨损了。
姜雪宁三步并作两步,拎起裙摆径直跨到了张遮面前。
张遮退了一步,就这么敛眉看过来。他像是才看到是她,慢吞吞地拱起手,淡声行了礼:“下官拜见娘娘。”
姜雪宁没叫起。就这么看了他会儿,最后才慢慢地笑起来:“张大人是忘了什么,是也不是?”
周围没人,唯二的侍卫谨慎守在殿门前,不敢将视线瞥到一丝多余的地方。
姜雪宁便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张遮忽然笑了一下。只是一点亮亮的颜色堆上了他的眼睛,转瞬即逝。
“下官已领过罚。”
姜雪宁冷哼一声,环胸看他。不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张遮是不会有表情的。
她于是也退了一步:“好。”
话音没落,她便甩袖离开。连来这起初是为了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的姜雪宁握笔的手忽然紧了些。
那时不觉得。现在从犄角旮旯里将它翻出来,百尝不厌般一丝丝体味。
她忽然觉得,那句领罚别有用意。
莫非,他真的来过?
她这么想着,头也跟着下意识抬起。就要去寻张遮的身影。不过后者已正在看她了。
那眼神看似还是好寻常。
“……”
姜雪宁默默低下头去。
*
在宫里做伴读也就是这样,几人间表里不如一,背地里拉成了几个阵营。不过倒都是很默契的一致排除了姜雪宁。
不过姜雪宁也不在乎。
这一世她惟愿做个好人,好与张遮相配。虽说念书时总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好说歹说,还真让她学到了点东西。
日子是很平常的,偶尔扔几颗石子下去,也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水花。引得后边的人不满,竟直直投了一大块石头下来。
入夜,回仰止斋时,姜雪宁便见几个小太监被塞了嘴血痕累累地拖在道上。
她压低了头,继续沉默地走着。
大概是为那日玉如意上刻的反逆之言一事。
不过上一世,并未搜到仰止斋来。
这种略微松下的心在进到仰止斋后戛然而止。当头的一个太监面色阴冷,领了一堆人,正密密匝匝地挤在小院内。
那人正是新任的内宫总管太监汪荃。
他手一挥,声音很是冷厉:“搜!”
“敢问公公,这是为何事?”一群人中,唯有萧姝还算镇定,大概是因为背后有诚国公府,还有一个做太后的姑母,她望向汪荃,问道。
汪荃也认得这位千金,语气恭敬了许多:“不过一些掀不起水花的逆党罢了。宫中藏污纳垢,底细混乱,近来清理了不少人。仰止斋也是宫中一处居所,杂家奉陛下之命,例行搜查,诸位小姐不必惊慌。”
这么说过,众人才算是松了点气。她们不过就是个伴读,又是朝中重臣之女,谁会与逆党扯上关系?
顾忌着众人均是地位显赫,太监的动作收敛了些,但依旧将这小小的地头翻了个底朝天。
一间接一间屋子都安然无恙地过了。
姜雪宁站在一边,只觉得等着不耐起来。但心里又隐隐有一丝不对劲。
上一世没搜到这里,这一世却来了。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这种猜测并未持续太久。
只见一个小太监捏了两张纸,附到汪荃耳边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汪荃紧接着便沉下脸,他捏起那两张纸,扫了一眼,连连冷笑:“哪两位是姜侍郎府上千金?”
姜雪宁与姜雪蕙不明所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我们是。”
汪荃看了两人一眼,冷笑道:“好呀。有胆量!拉到慎刑司去!”
当即有四个小太监上来,分别将两人扭住了手。
“这是为何?”姜雪蕙拧着眉,但声音倒还镇静,虽被太监压着,但通身气质依旧不见紊乱。
汪荃也不得不惊叹。这气度,怕是宫里也不多见了。再见另一位,虽说没开腔,但模样姿态,竟是比这位还要镇定自若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