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抿嘴，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太后娘娘年纪已长，合该安于深宫，颐养天年。至于诚国公萧远，请殿下交由下官处理。”
“哦？先生想如何做？”
“下官与国公爷说说话。”张遮目光平直，径直便继续说道，“成王败寇，殿下事成以后，诚国公府自然听凭您如何处置。”
他语调不紧不慢，看上去不是很紧迫的样子。但锁在沈玠身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很温和，透着些冷意的目光，不让人觉得僭越，也不让人小觑。
沈玠看了他一会儿，蓦地一笑。
他怎么突然忘了。这位好先生，当初肯加入他的门下。原本就是为了那位姜雪宁。
既先是护她安宁，便愿做到此等地步。那至于今日的婚娶之事，就断没有让姜雪宁受半点委屈的道理。
“先生说的是。先生的本事我放心。”沈玠看向一侧的王五，又好脾气笑了笑，为他考量道，“不过萧远此人好大喜功，又凭喜欢行事。不若我派个人与先生随行。以免萧远做出些出格的事。”
张遮摇了摇头，回道:“多谢殿下。不过此人亦是趋害避利，人多惹眼，反而落了下风。”
沈玠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再另谈了一些细枝末节，张遮便告辞离去。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张遮一身绯色常服，在白中出尘一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从远处风雪中现出身形来时，便引了人注目。
他搭了眼，步子没顿没停，没快没慢。仍旧按照原来的拍子，拾级而上。
张遮敛眉望向守在门边的小厮，轻声开口:“刑部侍郎张遮，求见国公爷。”
那小厮骇了一跳。忙不迭应下了。
作为诚国公府的守门人，他自然看过了众多达官显贵。侍郎一职，二品大员，在朝中已是不轻的位置，但在满京，门第仍旧较浅。
但若此人十分年轻，则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了。
在府上的萧远亦是如此想的。
他身在书房，还沉浸在今早的喜悦之中，满面红光威风。听见这个通传，犹疑两秒，虽有些纳闷，不知缘由，但还是点了点头。
此人不容小觑，他清楚。
沈玠欣赏张遮，他也清楚。
门外的人等了一阵，眉间打了浅浅的霜雪。得到准许，他才迈步，随着小厮进去。
书房——
桌上烹好了茶，萧远坐在主位。见他来了，抬手指向对面的位置，道:“张大人，请。”
张遮搭下眼帘望去，没动。
“在下仅一言而已。不敢过多叨扰国公爷。”
如此，萧远不再强求。但眉间已有不喜。
两人一坐一站，高矮立见。
放在往常，坐在主位的萧远是绝对的胜者。可今日，却不知为何，他的气势竟还被张遮压了一头……
萧远僵了脸，不情不愿，正也要站起。
对面的人蓦然开口，又将他压了回去。
“国公爷已信任过一个女子，余下的时间，还要再信任另一个女子么。”
他说的话让人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萧远却霎时变了脸。
他沉着脸色，寒声道:“张大人是何意？！”
“在下的意思自然是，做事的是谁，就该寻谁。国公爷何必退于下首，只待她人吩咐行事。身处劣势与被动，又离的极远，待会，国公爷将要如何逆转呢。”
张遮微微一笑，只是怎么看怎么渗人，那一张好看的面也显得阴恻恻起来。
今早的事，萧远不是没有过怀疑。不过萧姝一直拧着眉催他，不是局势紧张，就是选妃宴快开始了。温言软语，又是自己的子嗣，萧家的女儿，便也点头应允了。
如今眼前的人，却像不仅知道，还笃定他会身处劣势一般。
他是如何知道的？
萧远忽然想起那日，殿上，沈琅那一句沈玠说了好话。背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他莫不是沈玠的人？
他迟疑一秒，仍是犹疑:“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是殿下的人？”
眼前的人笑而不语，既不说是，也不说否。
萧远却品出几分不对劲来:“那，殿下当真是要……”
张遮轻叹一声，径直便打断了他的话，只是道:“国公爷宝刀未老，何须藏锋啊。”话里怜悯，似乎当真他可惜他的才能埋没。
张遮笑了笑。拱手再道:“在下告退。”
萧远手没忍住攥紧扶手，额上已有冷汗，他冷声道:“张大人这是何意？亲自来国公府一趟莫不就是为了说几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走的人没有丝毫的停顿，步履生风。
“既已出口，为了叫本公相信，张大人也该说一说破局的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