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离蜀地尚且有一大段距离,姜雪宁驻足原地,看着他们淡淡的笑了一会儿,掐着时间赶了过去。
两人脸都还有点红。
姜雪宁笑的见眼不见牙。只觉得心中空空的那块地忽然就有了一丝慰藉。
但没人能代替张遮。
任何人都不行。
京城到蜀中三千多里,朝廷有要事,十万火急,快马加鞭跑过去也得费上几日将近十日的功夫,何况她几人装了一车的行李,临走前,姜伯游还将棠儿,莲儿并上两人的卖身契送了过来,算是迟来的弥补。
免费的劳动力没有不要的道理,何况这两人上辈子一路跟着她,也算忠心耿耿。
私家的马不如公家。
一路的景象都在变,停歇时候很少,山高路远,一路娇养过来的姜雪宁难免有些水土不服。
到了蜀中时,原本就窈窕的她整个人更是活生生瘦了一圈,静静杵在那,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惨然苍白。
但她眼里浸满了细碎的笑。
真正来到蜀地,才感觉出与京城的不同。一路上的人都在说方言,听不太懂,但很有韵味,人人脸上都是热情质朴的笑容。
气候比之京城,也大有变化。
蜀道天险之后,就是这被环绕的天府沃野,养出了一群别具风韵的蜀地人。
一切都有吕显打点,两人先寻了间客栈歇脚,放好行李,便在城中随意逛了几圈。处处都很新奇,天蓝水绿,不一会儿,姜雪宁就将京城的一切爱恨情仇,恩怨缠绵忘了个干干净净。
城中置办了两处宅子,一处在盐场边上,一处地段,风景都很好。
任为志的盐场出了问题,尤芳吟陪同在侧,亲力亲为。姜雪宁只去了看了一眼,便再没去过了。
左右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果然如此,有了姜雪宁的先知与笃定,吕显的倾囊相助,尤芳吟的刻苦与上下安抚。任为志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就此放弃,修好工具,继续往下打了几天,白泼泼的便流了出来。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姜雪宁隐身于蜀地,为了自己对沈芷衣的承诺,对燕临的愧悔,不计一切后果地扩张生意的版图,一批批银子砸进去,滚了一圈出来,又往里边砸。但凡来钱快的行当都有她掺和的痕迹。短短两年功夫,蜀地这位神秘女子的名头便在整个大乾打响。
且在第二年时,她已经暗中联系上燕临。
日子变得很忙,姜雪宁没有时间再去多想。这里没有皇帝,没有姜家,没有任何人。这里只有一个姑娘,恰好叫姜雪宁而已。
她出自于京城,虽与姜家断了干系,但蜀地官员并不悉知这些纷纷扰扰。只是得到上头直达的信书,知晓是个贵人,并叫莫要多管此人罢了。
她活得恣意又畅快,这里没人管得了她,要做什么,说什么,都凭她自己。两个丫头兢兢业业,尤芳吟更是她说什么应什么。
她变得脚不沾地,闲暇时思绪抽空,也只是沈芷衣灰白的脸颊。
唯有偶尔午夜梦回,会忆起当初在张遮的书房,清亮的月光下,那缠绵悱恻的一个吻。
不思量,自难忘。
*
偌大的别院矗立在半山上,外边看上去朱门大户,金碧辉煌,内里却是一片泥地。偶尔露出来的一条小路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卫梁不知第几次掀开了那块从异域收集来的精致怀表的盖面。
又要见到那人了……
说起与那人的初遇,还有几分啼笑皆非。
卫梁就读于霜钟书院,这个书院,远近都有点不小的名头。年年科举的学子成绩也还不错。
他出身勉强算好,士农工商,家中是世代书香之族,父亲,叔父,祖父身上都有一官半职,读的书更是不计其数。
而他,承袭了父辈的路子,也延绵了一个还算灵光的脑袋瓜子,读了几年书,中了解元,来到霜钟书院,也算有点名堂了。
一日,泛舟湖上。
登岸时,不知从哪里就钻出一个姑娘来,脸上脏兮兮的,泥水沥干,留下一点凝固的灰土。但穿金戴银,单是耳上那一只耳环,放到市面上都不知得炒到几千两白银。
才子书生,浑身墨香气,又顶着霜钟书院这个名头,前途更是无量。
来示好的姑娘不计其数。
卫梁默默退了几步。他相貌平平,少女怀春的姑娘家,没一个看得上他的。
那姑娘抹了把脸,大大咧咧的,就这么直直望了过来。她脸上笑盈盈的:“我找卫梁,卫公子。不知是否有空,借一步说话?”
同窗一愣,下一刻,唏嘘声丝毫不加掩饰地响起。
那姑娘倒没什么反应,分明被围在中间,一身狼狈样,眼中光芒却亮亮的,笑意分毫不减,从容不迫,不疾不徐。
“事无不可对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