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爹看着书房虚掩着的门,神情看着还是温和,说话声很低地跟二公子说了句:“是你大哥过不了这一关。”
林爹说这话时,神情是真的温和,声音跟叹息着什么一般,但林二公子遍体生寒。所以真正费尽心血想要保住那四个孩子命,甚至还劳心那个四个孩子前程的,只有他大哥一人?
“我不想那四个孩子出事,我会尽我所能护他们周全,”林爹摇一摇头,“我方才说的话不是假话,只是人力有穷尽,力所不能及。”
自家父亲的意思,林二公子懂,尽人事听天命。
“可保不住那四个孩子,父亲您也会遭人非议吧?”林二公子问。
周、文两家那四个孩子要是一个都没能保住,我们要怎么跟自己人交待?
林爹:“是不好交待,让魏盛文赢了一回,但这不等于在辽东战败这事上,魏盛文他就搬回了一局。”
“至于交待,总不至于要我以死谢罪吧?”林爹最后总结了一句。
要交待,他可以给,承认错误,总结这次失败的经验,私下里他甚至可以给那四个孩子跪下。朝堂之上,宦海之中,他林咏从来就不是常胜将军,他在魏党面前灰头土脸,不得不低头,不得不认输,忍受失败和屈辱的次数,不止一次,是很多次啊。如今他们只是迎头赶上了罢了,怎么就不能再失手一回了?
林爹为人处事,行事作风都是温和那一挂的,但若是真不懂得取舍,他活不到今天,也不可能跟魏首辅,还有魏党这个庞然大物缠斗到今天。
周广义和文栋本就是政斗中,被放弃的棋子,棋子的孩子,无非也就是棋子。魏首辅要跟这四个孩子过不去,为的是挽回一些颜面,稳固一下他魏党的军心,而林爹要花大力气死保这四个孩子,为的只是一块名为仁义道德的遮羞布罢了。
林二公子干坐着,摊一摊手,突然间他就没有说话的兴趣了。
他能说什么呢?真相这么血淋淋,近百条人命挂在上面,最后却还只是别人算计中的棋子?二公子什么也说不了,他是能说他父亲太过冷血,还是能说他大哥这次有些妇人之仁,有些天真?
他都不如这二位呢,他有什么资格评价这二位?
林大公子这时带着严老板进了屋。
过来书房的路上,严老板已经把事情跟林大公子说了一遍,钱庄少了三十万两不记名的银票。
“怎会如此呢?”听完了自家大哥的话后,二公子便惊道。
三十万两银票啊,钱庄的账房是死了吗?
林爹没说话,他等着严老板的解释。
兴隆钱庄身后的大老板是宣景帝,但宣景帝信任的不是严老板,皇帝陛下信任的是林爹。严老板真论起来,他是林爹的亲信。
身为亲信,严老板在林爹面前也是有体面的了,可今天晚上,被林爹一眼看过来,严老板直接双膝一弯,他就跪在了林爹的面前。
林爹说:“漏子出在哪里?”
严老板去年年初新纳了一个妾室,十分得他的宠爱,去年年底,这个爱妾还怀上了孩子。严老板四十七,快五十的人了,一下子老来得子,这个妾室就成了他的心头宝,正室夫人都得事事忍让的存在。
“她半月前趁小的出城的时候,假借小的的名头,去钱庄支取了三十万两银票,”严老板老实交待道:“小的半个时辰前,才,才知道此事。”
林二公子:“三十万两银票,假借你的名头就能支取了?”
严老板:“小的答应要给她买一个小宅子。”
“而且给她钱的管事,是她的兄长,”林大公子替严老板补充了一句。
“啊,”林爹轻轻地啊了一声。
严老板冲林爹磕头,他被女人迷了心窍,他愧对林阁老。
大概也就过了有那么一分钟吧,林爹问说:“这个妾室和她的兄长呢?”
严老板这会儿杀了这兄妹的心都有,但他不敢下这个手,“已经抓起来了,等着您处置,”严老板跟林爹说。
林爹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今日是怎么发现这事情的?”
严老板:“二公子派人来说,三天后他要看钱庄的账目,小的今日便先行查一查账,结果……”
结果便发现了这能要了他一家老小命的完蛋事。
林二公子要去查账,缘由起于他不知道他大哥到底要多少银子救人,便打算将家里能动用的银子都拿出来。做了这个打算后,二公子就打算盘算一下家底了,这关系到他大哥砸钱救人之后,再要有事发生,他们手头上能有多少可动用的资金。
只是林二公子没想到,他账还没查呢,竟然已经有了一个成果了。
“你连夜去京师府报官,”林爹这时跟严老板道。
严老板呆住了,直接去报官?
“将那对兄妹送官,”林爹说:“偷了三十万两银子,他们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