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望日*。
夜静静的,四面里的微风扑到人脸上,并无寒冷的感觉,眼下已是初春了。
这一年穿着“遮羞甲”的罪奴秦瑟满十七岁。
在逼仄闷暗的圜土里,她梦魇了。
呓语模糊急切凄楚:“我不是奴隶……”
秦瑟微睁双目,眉头紧蹙,心头似有沉甸甸的恨意涌起,脸色潮红汗渍。
仿佛她的三魂六魄分成双份,一份是清明的,有简单而朦蒙的意识。
另一份却依然昏昏的睡着。睡得那样执拧,好像永远不会清醒过来一般。
窗外袅袅晨雾,重重叠叠的石墙将囚奴围得似在深井中一般。
混沌中,记忆悲戚的碎片间,儿时的家族荣华,终究被后來的腥风血雨清洗去了最初的纯粹而明净的粉红光华。
只余灰暗的残影,提醒曾经的辉光已荡然无存。
幻觉中,秦瑟挣扎着,却看见死在怀中,依旧拥有绝色容颜的母亲。
她的血,这样一口一口呕在衣襟上。女儿天真的心也因这血碎成齑粉,漫天漫地的四散开去,瞬间脱挣出懵懂。
风疏惊骤,冷冷扑扑敲着窗纸,整个囚徒屋的屋檐在风中“叮叮”作响。
雾气水从檐下泠泠滴落,仿佛催魂铃一般,吵得人脑仁要崩裂开来。
阿睇的面孔似乎涂了许多的水粉,身体飘摇在群山万壑间无声的呐喊着。
急得梦中的女奴几乎要呕血,正欲挥开双手扑向亲人,腹中急痛欲裂,似要迸开一般。
感觉雾色惨白似一张鬼脸,兜头扑张下来,秦瑟的手软弱地垂了下去,最后一眼,只瞧见自己猩红的衣衫,蜿蜒如浠。
“阿娘……嬷嬷……阿睇……你们不要走,不要扔下我,我就快长大,也会跟你们一样风华绝代。”
霍的从惊悚中坐起,晨光已经照射进来,秦瑟的心蓦地一痛,又是一个同样的梦。
粗麻衣衫上面果真血迹斑斑,伴随着阵阵腹痛,摸一下后腿处,手上的血污在颤抖中清晰的湿凝。
呆呆看着满手红液斑驳,瑟瑟的体会满腹凄苦惆怅。
多少次,在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圜土里死死咬着双唇,用力蜷着手指。
全然忘记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来抵御心中种种的不甘和屈辱。
却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任凭这种恶魔一样的黑暗,在她本就残破的心上肆意咬啮蛀噬,直到残缺不全。
“我本来是天之骄女,一代君王的女儿,我的阿娘是元妃后孺,天下绝色。”
无尽的痛苦中,秦瑟会哭着重复这句话缅怀凤凰台上面的记忆。
双手红滋滋的血,那样殷红的颜色,伴随着夜风夜雾的凄冷寂寥,越发觉得凄楚。
脑中骤然想起,这是女子的灵体之血,我要用这处子血翻出一副改命的神卦。
秦瑟不顾同屋的女奴酣睡,昏暗中,双手合着那血捧起六枚鳌灵,闭上眼睛,晃动手里的卦器,哗啦抛到粗砾的地面。
几枚小巧的鳌灵*,齐刷刷的正面,鳌壳被陈年油泥汗渍,磨蹭的发出暗哑厚重的色泽。
秦瑟微咪双目轻轻别过头去,生怕过高的期待倾覆了眼睛的自持,再一次确认,又确认,心跳如鼓,盯着鳌灵足足半个时辰,明明是晨冷袭人,却汗湿衣襟。
双目烁烁一睁,目光中瞬然有了庞大不可言说的震惊、慌乱和期待,灼热似能点燃满地黑暗,声音微有嘶哑:
“圣灵护佑,终于等来了这副上上的神卦。”
声音有一丝难察的哽咽,喜与愁的朦胧间,心底劈开一道刀光剑影的记忆。
体内依旧有血丝丝汩汩细流下来,粗麻衣衫上面沾染的就像凤凰涅槃的图腾。
眼泪滴落,落在麻布面上像一小朵一小朵略暗的花,洇得粗麻略显柔软。
轻轻擦下脸上的湿痕,扫了一眼那些嘴咧流涎,丑陋不堪的女奴,如此潦倒。或许当初她们跟自己一样金尊玉贵,并不晓得今后会狼狈至此吧。
极力忍住心痛,又爱若拾宝一样看了看这副“神卦”
神思游离的一个瞬间,听见急促的砸门声,让惊醒的女奴们心里淅沥生惊。这是提醒她们该起床劳作了。
天色如鱼肚泛白,瞬间囚徒屋里的女奴战战兢兢的奔走开来。
秦瑟恍若未察同屋女奴们的动静,依旧心情云海翻腾,难以抑制的笑着,记得谁说过,遇到此卦,即能横着膀子出囚徒屋改命。
然脸上的笑意未尽,头皮却如撕裂般疼痛,原来是骤然被花嬷嬷拽着拖死兽一样的揪出来。
花嬷嬷惊呼讥笑:“她没穿下裤,真真的好恶心。”
秦瑟双腿上面的血迹似白蜡烛流下的红颜泪,暴露于晨阳下,这可真真的是横着出去的。
她吃痛的捂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