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的人大约五十几岁,另一人年纪再大些,两人都是富人家的打扮。
林凤仪在长凳上挪了一点位置,表示有兴趣听他说,先开口问:“这间子牙客栈,有什么地盘?”
好像有点不屑解释太简单的问题,那先前开口的男子露出“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说:“此店非彼店。店者,扶赌以行侠,济酒以仗义者。本县自市街至山林,皆由店收税以维持秩序,店不强盗杀人,然他人又敢于店之辖区涉险乎?”
林凤仪听着,“店”好像是政府的意思。
显然,这里一般把渤海帮叫做“店”。
此时突然听到三楼有女子尖叫,林凤仪抬头看,两名男子已经冲进声音传出来的包厢,之后,就拎着一个烂醉的人出来,拽到一楼。
掌柜过去问了一下,叫那醉客付钱,醉客似乎在发酒疯,大吼大叫,那两名男子硬从他怀里摸了几个钱出来,数一数,又塞了一点回去,就把他摔出门去。
那醉客还要进来,两名男子挡着,又推他,看他走远了才进门。
林凤仪想到醉悦楼的一号二号大汉。
这两名男子体型没那么魁梧,但力气是很大。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维持秩序;这倒好,没人会欺负姑娘,不用林凤仪像在云镇赏花楼那样大呼小叫。
那原先讲话的男子又说:“兄台何处来?到此小县,有何贵干?”
这个问题,林凤仪早就准备好了,说:“在下姓林,京城人,家父卖布维生。在下平生未曾见过大海,遂来此欲一睹大洋之瀚。路过此地,暂住一宿。”
那男子说:“哦!骑马尚须两个时辰,有路至渔村;若翻过潍山,则亦可高处望海。京城人?吾友张员外,亦有迁居京城之打算。”
那男子说着,比了一下他的同伴。
张员外都不开口,好像不太喜欢那男子一直跟外人说话。
林凤仪举酒敬了一杯,并且问:“敢问先生贵姓?”
那男子说:“敝姓廖。本县地主,唯恐怕即将改行皮革矣。”
林凤仪也再敬一次,称呼:“廖员外,张员外,请多指教。员外有地则有财,何须改行?”
廖员外说:“朝廷欲征用土地,今春起再不允种矣。廖某固有积蓄,然数十佃户何去何从?区区补偿金,度不过半年。廖某向县太爷抗议,彼允尔后此地驻军之铠甲盾牌等物,由廖某承接自雍国转运此地驻军。则廖某佃户无需四散,生计有着落矣。官府将来发放之补偿金暨租金,恰可为廖某转行之成本。”
林凤仪心里回想高思所写的名单,确实赞成的地主里有廖广,但是没有姓张的。
反对的里面,倒是有一位张子浩。
林凤仪问:“则张员外亦因此而需远走他乡?”
张员外叹了一口气。
廖员外说:“张员外原反对政府征地,奈反对无用,不得不作退一步之打算。或至京购宅出租,坐收房租;风闻朝廷就房租与屋税问题热议中,不知公子听闻否?”
林凤仪不知道什么屋税问题,也不想离题,就再问:“反对无用者,怎么说呢?”
廖员外说:“此不说也罢,民不与官斗。”
这时旁边另一桌的人却来大声插嘴:“带头反对的拿了好处去,反对者全散矣。”
说着就一个跨坐,坐到林凤仪这桌和廖员外相邻的一边;
这人原来的座位,本来还有一位姑娘相陪,此时也移座到原来那一桌靠林凤仪这边,等于在这人的身后,把酒杯放到这人前面。
林凤仪看这个人,和平西将军一样,满嘴胡子,大概三十几岁;初春的天气还冷,他却穿得很单薄。
林凤仪赶紧敬他一杯:“在下姓林,京城来,敢问大哥如何称呼?”
那胡子说:“大家都叫我铁勇仔,我的打铁铺就在县衙旁边。”
这铁勇仔喝了酒,那姑娘就立刻帮他斟满,然后又走过来帮林凤仪倒了,才回去原位坐好。
林凤仪问:“你说拿了好处?”
铁勇仔说:“是啊,官府自己说的,给了高修五百两,高修答应不再带头,先给了三百两。谁知这高修无福消受,竟半路遇匪被抢了,命也没了。官府守信,余二百两仍送至高家庄给高府治丧。”
林凤仪说:“刚刚不是说,此地没什么强盗杀人?”
廖员外说:“是矣。唯此案甚怪,本乡此前此后,均未听说有劫匪出没。半路打劫,亦非店之作风。官府称系山贼所为,但又未逮得真凶;况维山林中,除店之外,再无可谓山贼者矣。”
那一直没开口的张员外,终于说话了:“高公乃张某旧识,彼绝非此等人。五百两云云,恐系造谣。所谓二百两之奠仪,高府亦未收受。”
铁勇仔说:“这满城皆知。不信,林兄去隔壁问公爷。”
林凤仪想,这铁勇仔一开始说消息来源是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