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雾带着林凤仪到后面,穿过两栋建筑后又有楼梯,幸好只有十六阶。
到了二楼,这里只有一半的建筑,整个阳台很开阔,背对建筑,可以看到山下大片景色,太阳逐渐偏西,正好在左后方,所以西边一直去大概就是割给雍国的河东之地,瓮县。
这里和室内一样,是木地板;一个人在阳台正中央打坐,面向西边,大概就是禾云大师。
整个阳台空无一物,连栏杆都没有。
林凤仪给带到大师前面,禾雾示意阿芊,两人扶着林凤仪坐下。
林凤仪坐好后,阿芊拿着拐杖就要退到稍远处,禾雾以手势阻止她,说就在旁边没关系。
禾雾离开了。禾云大师闭着眼睛不动,林凤仪也只好静静地坐着。
这大师不像海龙那样白发苍苍,头发胡子都还是黑的,脖子上挂了一串珠子,有皱纹但是不深。
坐久了,山间的鸟鸣听起来都很响亮;山下偶有车马喧闹的声音传上来,但很小声。
林凤仪左右看看,这里大概是整座山最高的地方。
禾云坐着一动也不动,连呼吸起伏都看不出来,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探他鼻息,确定一下这是真人还是蜡像。
大概坐了一刻钟,禾云终于开口了,但仍闭着眼睛:
“事有万殊,其理则一;然人毕竟肉身,知也有限。三千世界,岂能尽知?唯一可知者,万象生灭,心之理不变。能随喜则无入而不自得,三千世界,如一世界。”
林凤仪想,果然心之理不变,所以你们这些人几千年讲的话也都差不多。
禾云说:“姑娘有惑?”
林凤仪点头,随即发现大师还闭着眼睛,看不到点头。
但禾云似乎知道,说:“惑者,心有碍也。人常以外物为己碍,以他人为己碍;其实最碍之物,不在外,在内,在此山,在此宅,在此心。愈向内省,则碍愈少,终无罣碍。”
林凤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无助于找到林骚,干脆单刀直入:“林县令曾来此山打坐吗?”
禾云说:“为师但知众心,不知县令。纵高官显贵、贩夫走卒,亦心而已矣。”
林凤仪有点想搥人的冲动。
这个人说的话都对,无法反驳,但对具体的人事物没有帮助。
不过,恐怕他也没有想要解决具体问题。
既然爬这么高走上来,干脆多问几个问题,反正也没损失,就当相命。
林凤仪问:“我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林凤仪想着王爷。
禾云说:“定心随喜,则万物众生皆与汝同在。”
林凤仪忍着不要笑出来,这样子的大师,谁都会当,只要姿态对了就行。
林凤仪要放弃了,决定出最后一题最难的考考他,考完就走。
林凤仪说:“我可以回到我的家乡吗?”
禾云还没说,林凤仪已经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一定是心在故乡在之类的。
禾云沉默了十秒,然后张开眼睛说:“为师尚在肉身,不能万事尽知。姑娘之问,唯御史令可答。”
林凤仪吓了一大跳,显然这大师真的道行很深,于是深深地弯腰,良久才直起身。
禾云已经又闭上眼睛了。
林凤仪看一下阿芊,阿芊就把林凤仪扶起来;两人又对蜡像行个礼,然后缓缓地离开阳台,最后回到原来的正殿。
此时正殿的角落,钟姑娘正在和禾雾说话,看到林凤仪等两人,赶紧来帮忙扶。
林凤仪说:“钟姑娘,谢谢你。请帮我跟师姐说我要下山了。”
说着就向禾雾点个头。
禾雾已回到打坐位子,对林凤仪缓缓地弯腰行礼。
钟姑娘说:“我正等着载你。师父如何?”
林凤仪说:“又高又深。”
钟姑娘帮着阿芊给林凤仪穿上鞋子,说:“我来两年,方见及师父五次;你一来即见到师父,故我亟欲载你下山,沾你灵气。”
林凤仪问:“师父不是想见就可以见的吗?”
钟姑娘说:“同修无人敢做如此要求。大师兄、大师姐请示,师父允才能上楼。”
到了车前,林凤仪说等一下,然后怀中抓了一把钱交给阿芊。
阿芊拿到门口的奉献箱,小心地放进去,尽量不要让钱币咚隆隆的声音影响到正在静坐的人。
此时天还亮,但太阳已经很低,禾雾、禾霭以外,正殿还有四、五个男女在打坐。
阿芊回来,和钟姑娘的丫环一起把林凤仪扶上车。
林凤仪问:“你常常来吗?”
钟姑娘说:“三、五日来一次。有时心烦,每日都来,自早至晚。”
林凤仪说:“啊?来一次没用,要每天来、来很多天才会不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