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瑞连感恩与致谢的话都一起说完了,显然不是故作姿态、等皇上与众臣慰留。
但是,在毫无预兆、也没有铺陈的情况下,一个堂堂三品高官就这样几句话辞了,很多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以后,又等别人先说话,先听别人说什么来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皇上也还在消化刚刚那一段话。
结果,是大胡子先说了:“贺中书何出此言?朝中诸政尚有倚重大人之处,中书若走,亲痛仇快也。禀皇上,中书令贺大人为本朝之柱,切不可辞,务请圣上驳回。”
向载云讲到亲痛仇快,这是当场整个撕破脸了,谁是亲?谁是仇?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左仆射刘辉也说:“禀皇上,平西将军所言甚是。贺大人,屋税者,一事耳;朝中尚有千百大事,赖贺大人擘画主持。贺大人不可辞。”
贺瑞如果辞了官,最有机会接任中书令的,当然就是中书侍郎杨弘了,除非有意外;但是杨弘此次站队正确,应该不会有意外。
然而,基于官场伦理,还是得说几句,杨弘说:“贺大人精忠领政,我中书省尚待贺大人英明领导。禀皇上,微臣等中书省全体同僚祈请皇上,驳回贺大人之请辞。”
这时候慰留贺大人,没有什么危险;万一贺大人得了清誉,还有机会沾光。
夏鑫赶紧说:“贺大人乃难得一见之清官能吏,万不可辞;辞则朝廷之失,皇上顿失股肱。请贺大人收回辞意,勉为其难留任于位。”
夏鑫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一说贺瑞是难得的清官,岂不是说满朝都贪官?
不过慰留人家,难免这样说话,相信众官不会介意;且称赞一个清官,大概也就表示自己也是清官。
至于帮母亲或帮祖母买房,那是另一回事了,“母亲说”是自己出口的,“祖母说”是海涛跟着讽刺的。
右仆射游璘在屋税一案,和贺瑞是对头,但此时也站出来慰留:“贺大人尽忠职守,拟制订法详实周全,为朝廷不可多得之人才。切莫一时冲动,铸下大错,使朝廷失梁柱而倾。”
不管大家说什么,贺瑞都不为所动,大概也料到会有这些话;只有针对游璘的“一时冲动”,贺瑞需要反应与澄清:“禀皇上,微臣为此已思虑数月,绝非一时冲动。自废新法之议起,微臣已决定与新法同进退。佾王可证,微臣已将大半家当搬回清州家乡,故小女欲读书,尚须借王爷之书房。”
其实这不是重点,不过大家还是把目光移往佾亲王身上。
王爷的表情很复杂,他说:“禀皇上,贺姑娘至王府读书,已有月余;然臣弟实不确知贺中书辞官之意。屋税与房租之法,未来尚可检讨,请贺大人三思,以朝廷为重。”
王爷虽然倾向贺瑞的立场,但是从议新法到辞官,王爷也要避免让大家以为他和贺瑞同谋;贺瑞只介意被人说成一时冲动,把王爷抬出来作证,确实给王爷造成小小的困扰。
林凤仪心里也是百味杂陈,现在她才知道,王爷前一天说贺甘甘来读书的缘由、他约略知道的意思。
原来王爷是指贺瑞打包、搬离中书令邸之事;一下子,贺瑞的形象,在林凤仪心中变得高大起来;连带林凤仪对甘甘的敌意也降了许多。
皇上终于说话了:“此次屋税暨房租之议,众官立场纵有不同,然贺中书德才兼备,为百僚之率,众所肯定;瑞宵旰勤劳,殚精竭虑,拟法例,定制度,朕向所深倚,本朝不可一日无瑞。瑞之请辞,朕不能允。”
贺瑞行礼道:“臣瑞叩谢皇上。微臣辞意已决,退朝后即与杨侍郎交接,以待皇上任命中书令;并即搬出府邸,配车随员等一并拨还中书省。”
这是铁了心了,一副“就算皇帝要把我砍头,我还是辞定了”的态势。
皇帝搞不好心底也乐得贺瑞走,场面话说完了,就宣布:“朕重申驳回贺中书辞官之请,瑞其体朕之诣乎?退朝。”
往宫外的路上,自然是许多官员都围着贺瑞。
刘辉说:“贺中书,彼为私利,势所必然,将犹有可施力之处,何以如三岁小儿般,一激即赌气、整桌掀翻?”
向载云说:“贺大人不可走。大人走,吾在朝中又少一支持矣。届时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势不可挽也。”
贺瑞只是对这些人笑笑,说:“在下正希以此一辞,激起更多有志之士也。况在下本不喜为官,今官场已混迹多年,己对朝廷百姓之责任已尽,尔后望代代有能人出,不必瑞也。”
向载云说:“痴人说梦矣!贺大人看五年十年矣,才出一贺瑞,一刘辉,还能望有人乎?蔡秀已远,苏尚书又不知能支持几时。刘大人且危在旦夕,今若无贺瑞,将来五年朝政皆两眼一抹黑矣。”
虽说大家都往宫外走,但贺瑞的脚步似乎异常坚定,好像在说“今天走出去,不会再走进来”似的。
贺瑞说:“在下与在下之法同进退,正藉此确立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