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以后,萧惜惟便先去了暖阁那边等着她。
非烟和非雾让侍女们进来伺候凌汐池梳洗卸了妆,给她换上了轻柔的纱质寝衣,又给她披上了一件白底绣兰的披风,便伺候着她出了门。
两名侍女在前方掌着灯,两名侍女在后面掌着灯,非烟和非雾一左一右地走在她的身侧,带着她往暖阁的方向走去。
一阵清浅的琴音自暖阁的方向传来,仿佛月下流泉,暮雨萧萧,显得柔婉清丽,又仿若风露清愁,花散幽香,显得意境悠远,在这云影浮沉,寒月断魂的夜中,伴随着沙沙的树叶声,那琴声静而深,凝着淡淡的忧伤,让人的心情都跟着伤感起来。
凌汐池驻足聆听了一会儿,上一次听他弹琴的时候,还是六七年前在烈阳城的时候了,她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白雪纷飞的一夜。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女,他也还是一个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少年。
那个时候,她还没爱上他。
没想到,弹指一挥间,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凌汐池回想着那一夜他的琴声,那时他的琴声虽然静远,但却有种拨晓雾可见青天的豁然开朗,是向上的,然而时隔多年,如今他的琴声也变得低沉无比,有种怆然含悲之感,境界与以往大相庭径。
她能从琴声中感知到他这些年过得究竟是如何的痛苦。
任何能说出来的痛苦,都不是真正的痛苦,而这种透出琴声传递出来的痛苦,才更加使人受伤,让人备受折磨,却又无处宣泄,只能自己独自领受,最终成为了他那心魔的养分。
或许即便她已经回来了,即便他们再次成了夫妻,那些伤痛也并不是岁月能够抚平的。
凌汐池幽幽地叹了口气,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尘寰如浪潮汹涌,苍生在这苦海中如孤舟一般无助生存,谁能真正救赎谁呢?
她的心中顿生无力之感,冲着侍女们说道:“我们走吧,别让陛下等着急了。”
侍女们这才掌着灯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暖阁里焚着宁神的香,袅袅白烟从架子上的博山炉中冒了出来,白烟如雾般地萦绕在房间里,像是营造出了一个生生世世都不愿醒来的梦。
房间很空旷,因为平时少有人来的缘故,里面并没有什么摆设,只在玄关处摆了一张绘了山水画卷的屏风,南北西的墙边放了几个乌木架子,其中一个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盆精心培植的花木盆景,另一个则是放了各种沐浴用的东西,还有一个是衣架,上面挂着十来件各种颜色质地的女装。
东面的方向放着一张床榻,床榻前摆着一张红木制成的琴几,上面正摆着一张琴。
萧惜惟盘腿坐在榻上,他也已经换上了常服,头上的玉冠发带也解了,一头长发随意披散着,更显的他俊逸出尘。
岁月也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中,却多了一种淡淡的妖异,交织着一种自相矛盾的神性与魔性。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拂过,乐曲便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非烟和非雾将凌汐池送到了房间中就退下了,凌汐池垫着脚尖走了进去,不想打扰了他的雅兴。
她走到了他的身侧,也盘腿坐了下来,静静地听他弹琴。
一曲弹罢,萧惜惟的手指离开了琴弦,笑着说道:“许久未弹,有些生疏了。”
凌汐池撑着下巴看着他,说道:“还是很好听,我很喜欢。”
萧惜惟道:“喜欢的话,我日日弹给你听。”
凌汐池想了想,朝他伸出了手指,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拉钩。”
萧惜惟笑了一声,说道:“你啊,还是这么孩子气。”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手却还是伸了出去,两人的手指顿时勾在了一起,大拇指与大拇指紧紧相贴,他们的表情都十分认真,好似他们不是在拉钩,而是在进行某种十分古老而又庄重的仪式。
凌汐池又笑了一声,萧惜惟也跟着她笑了起来,谁也不愿意先把手拿开。
过了一会儿,萧惜惟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往暖阁的另一道门走去。
门是推拉式的木门,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铺满了鹅卵石的小道,小道两旁都种了松竹,点缀着几丛应景的小花。
萧惜惟拉着凌汐池赤脚走在已经冲刷干净的鹅卵石上,慢悠悠地顺着台阶而下,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凌汐池这才发现,原来离暖阁不远处便是那个天然而成的温泉池。
为了不破坏温泉的天然之趣,整个温泉的四周都没怎么刻意打造,只是在周围用白玉围砌了一圈,池子的四个角则同样用白玉打造了四朵莲花,莲蕊处放着四颗用以照明的夜明珠,在入口处的青松下还放了一方矮矮的颇有意趣的石头,上面用水墨书写了暖香池三个字。
暖香池四周是一个供人泡过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