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段林燕后,宋星蓉移步去了晏悬的书房。
晏悬正立于圆窗前,遥望着窗外的风景,听到宋星蓉的动静,回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蓉姐姐,是来商讨晚上的行动吗?”
此前,他们就说好了等章燮一离开,就准备攻上稷山。
宋星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今天的晏悬一袭碧青色长衫,如墨的乌发用了一条云纹银白发带高高束起,看上去十分慵懒,仿佛极容易亲近。
然而,浓黑的剑眉下却是一对丹凤眸,冷峻又清贵,好看到撩人心魄的同时,又因眼角偏圆润些,哪怕他只是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也含情脉脉。
可这俊美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一个灵魂?
原来那次下棋,晏悬真没说错,她不懂他。
重活一世,她还是不懂他。
“我在想,我们没开始的第三局棋。”
晏悬好似暗暗松了口气,“今日怎有兴致下棋?不过,我们也可以一边下棋一边商定计划。”
他摆好了棋盘,主动将墨黑的棋子递给了她。
宋星蓉淡笑着望向他的眼睛:“想起了你,自然就想起了那局棋。你不是说,总是去揣度你的对手要做什么,很容易
疏忽了自己的防守么?”
平稳开局,晏悬没看出她的异样,于是也开始了闲聊,“姐姐这几手都挺好的,路数很稳,攻守兼备,这才是姐姐习惯的打法吧?”
他的目光里满满的讨好意味。
“被你看出来了。我总说章燮怎么样太子怎么样,其实我也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我也既要又要还要。
我想保全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想让伤我害我之人付出代价,我想要事事顺遂圆满。你瞧,我是不是比他们每个人都要贪心?”
晏悬愣了下,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缓缓落下白子。
“这样,会很累吧。”
怎么会不累呢。
可是宋星蓉每每想起前世家族覆灭、亲人惨死、自己被推上刑场活活烧死的画面,就痛苦不已,恐惧不已。
她的牵挂太多了,她走不出来。
“所以,我只能稳,每一步,都要走的极为慎重;每一步,都不敢让身边人去涉险,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
黑子落下,气数竭尽的白子被她提了出去,那一方天地,就成了晏悬无法踏足之境,他只能放弃,转而攻向另一块。
“有舍才有得。衡量思考后作出的舍弃,会为你换来更大的利益。
”
几个来回之后,就证明了他刚刚的果断,能够翻转棋局形势。
“但是段林燕不是棋子。她是我的表姐。”
宋星蓉抬头,眼底是不再遮掩的冷酷。
“宋星蓉……”
“我认输。受七情六欲所困的我,怎能和六殿下对弈拼杀呢?”
宋星蓉面无表情地投了子起身,晏悬张了张唇,竟发现解释的话语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嘴边,只得咽了下去。
他知道,段林燕进门跟宋星蓉说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聪慧如宋星蓉,她怎能猜不到那个指控段林燕的山匪是他送给章燮的呢?
是送给章燮的诱饵,也是送给太子的借口——调走章燮的借口。
只有逼着太子尽快调走章燮,他才能更有把握保证宋星蓉的生命安全。
可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对上那样寒冷的目光。
“宋星蓉,今晚戌时,我会从南面上山,你们见机行事。”
章燮离开时并没有撤走他的那些暗卫,而是交给了太子。
稷山的南面是江河他们骚扰最多的地方,也是最适合躲藏潜入的路线,所以太子将大部分力量都放在了那一块防守,其余地方视野宽敞,用不着那么多人。
宋星蓉
原本是想劝他别选那条最危险的路线。
她知道他又想牺牲自己引开那些人。
但是现在,感觉到他语气的冷硬,她话到嘴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打不过就跑,小命要紧,明白吗?”宋星蓉皱着眉头,僵硬道。
“明白。”
此刻,他面无悲喜,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波澜。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吧。
自小遭受苛待迫害尝尽人间冷暖的冷宫皇子,怎会有一颗炽热亲人的心呢,他的感情早就消磨干净了,身上唯一滚烫的,怕是只有仇恨。
只是,他的伪装太好了。
好到活了两世的宋星蓉,一次又一次陷了进去。
是夜。
弦月如钩。
晏祯合了看腻了的书卷,望向窗外静谧的夜色,怎么都没有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