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们父子两个的时候,孟肇戎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慈爱来,虽仍然是严父,可是他仿佛直到了今日,才肯将自己一直深埋心中的牵挂倾露出来。
这父子二人的对话,刚好落入宁璋和卫澜耳中。
方才宁璋看透了孟家当权者的心,知道当众争执没什么好结果,便想等众人散去之后,再与孟肇戎面对面论一论。她很想问一问孟肇戎,这些年来,当他想起陆隐乔时,当真心中无愧吗?
这些话她没有同卫澜提起,也不知该如何说。她不想叫卫澜担心,尤其是卫澜第一时间跑过来关切的时候,宁璋还能很配合地笑一笑,好让他放心,然后和卫澜一起状似漫无目的地出来散步,实则牢牢盯着孟肇戎的走向。
宁璋得这些行动其实全被卫澜看在眼里。卫澜知道她当然是心有芥蒂的,但是她不说,他也就不提,只是陪着。就算宁璋真的顶撞了孟肇戎,他也会在旁边护着。
也因此,两人黄雀在后,目睹了孟肇戎和孟则崇这一番父子谈心。
卫澜心中颇觉感慨,他一向以为孟肇戎是铁面威严的,不擅关怀,却不意料他心中还是有这些情感的,想来他心宁璋也是有父女情分在的。
宁璋却面色冷淡地在灌木丛中,原本想追上去说几句话的欲望荡然无存。
原来孟肇戎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好父亲,原来不是不懂得刚柔并济,原来不是不知关切。只是这般形象,从来未在她面前展示过,他对她,从来都是言简意赅的打发。
宁璋索性也不愿意再装了,转头看向卫澜,眼眸中闪烁着并不温顺的光:“你听他说些什么——他居然让则崇靠自己打拼。可是当年,他为何不靠自己打拼呢?他的军功、他的将军之位,哪一个不是踩着我母亲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卫澜很心疼地看着宁璋,轻声道:“我听母亲说,孟将军和陆夫人从前是很恩爱的。陆夫人在昌安城过得不快活,那时孟将军本不必去兴州驻扎,可是为了让陆夫人不必在昌安城中拘束,他自荐随军过去。从前能如此真诚对待的人,想来,总归不会太凉薄。”
宁璋道:“从前也许有吧,可是时移事易,那都是从前了。”
倒春寒的天气,福音寺的春光似暮秋一样悲凉。
漫长的天光里,两个人儿并肩站着,望向彼此的目光悠长,而又清凉。
梨花似雪,杏花如霜,午后微凉的风把花瓣吹落,宁璋抬手挽了一片在手中,对着云层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梨花轻轻吹走。花瓣似有灵,轻而易举地和满怀愁绪撞了个满怀。
卫澜看着宁璋,忽然很想抱她一下,就是轻轻地把她揽在怀中,轻轻的就行了。他这么想着,不自觉便抬手靠近,几乎才沾上宁璋的肩膀,就听不远处一声嘹亮的叫喊。
“五妹妹,我在这儿!”乐璋远远跑过来,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哎哟,你们礼佛怎么才结束?我刚才就受不了了,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咱们今日约了要去胭脂铺,我就叫桔梗早点过来套马车,刚才还想着,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找个理由把你救出来了,可巧你来了!”
可不是巧了吗。
宁璋这才想起还有乐璋这摊子事。方才邵姨娘那边没见乐璋人影,恐怕一门心思准备怎么坑她呢。
经历了刚才的场面,宁璋再看孟家众人,便再无一丝悲悯之心,乐璋若敢来,她便敢应,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乐璋自己种下什么因,就得受着什么果。
宁璋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提起情绪,状似对出去玩很感兴趣。
乐璋一边揽着宁璋,一边冲卫澜摆手:“澜兄弟,我们姊妹出去,你可不好跟着了。”
一向无论去哪儿,乐璋都爱粘着卫澜他们,如今倒主动把他赶走了。
宁璋心中冷笑,表面却道:“灵渊哥哥,辛苦你和将离说一声,我就跟着三姐姐先走了,福音寺这边,让她帮我善后。”
“好,你万事小心。”卫澜叮嘱了一句,虽心中有疑,可是他与宁璋一向有默契,于是没有多问,送她们上了马车之后,就赶紧把这话原样不动地学给了将离。
将离和当归都在福音寺中,其实不只她们两个,连南渡和北顾也都在。南渡负责盯着福音寺中的情况,他约了梁英在此处会面,便留意着梁英的动向;北顾则带着咫尺楼的几个精锐伏于暗处保护宁璋,宁璋上了乐璋的马车之后,他们也一路随行过去;当归负责码着青谷马场带来的那些证人,虽然除了周瑞夫妇之外,其他人都没派上什么用场,但此刻人多口杂,总得防着他们被其他人盯上了;将离坐镇寺中,留意着四面八方的消息及其他三个人的动向,运筹帷幄,随时支应。
卫澜传话后,将离心中也立时有了盘算,道:“卫二爷,麻烦你同太太说一声,就说宁璋跟你一同出去散散心,不必提乐璋的事。”
“为何?”
“唔……”将离面露难色,“听到了些信儿,恐怕乐璋和宁璋会发生些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