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结束三天后,陆静姝都没能从噩梦中抽身,反反复复,梦里是她的阿娘在细心的教她弹琴。阿爹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抬头告诉她们曲子哪里出错。
他们就这么安静的坐在相府后院的凉亭里,凉亭外是莲花开的茂盛,闻得到阵阵清香。
可是一转头,她就看见了阿爹和阿娘的脑袋骨碌碌的从木桩上滚下来,她看见阿爹阿娘脖子上碗大的狰狞血痕,而鲜血好像烈焰,把她的双目一寸寸灼伤!
她听见阿爹阿娘带着哭泣的哀嚎——“我的脖子好痛。”
“啊——”
陆静姝从梦中惊醒,她躺在一处深巷里。
旁边大大小小的乞丐用异样的眼睛看着她。
陆静姝没有说话,缩在角落里,她被痛醒后,不敢再闭眼,一闭眼全部都是爹娘可怖的死状。
她这些天听见有人议论爹娘的事情,他们说,是爹做事太激进,提倡的新法案害得不少农民流离失所,于是被朝中其他党派群起攻之。加之,爹这些年为相,大大小小事情积压,一时间全部被翻出来印证爹的不臣之心,引起皇帝龙颜大怒,这才下令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双目中积蓄已久的泪水再度布满她的脸庞。
“喂!新来的!府衙老爷那儿发义粥,赶紧走,不然到时候就没了!”
一个身子消瘦的大男孩,用脚踢了踢陆静姝,脸上是距离感,但是又有一丝不忍,“别哭了,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
陆静姝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不再面对这个大男孩。
她这三天来,滴水未进,早已不知饥饿是什么感觉了。
包袱里有阿娘预先准备的银票和碎银,足以她衣食不愁。
可是她现在哪里能管的到什么银钱呢?
陆静姝靠在墙壁上,任由烈日的火焰燃烧在她的脸上,她的脑海里混沌一片,好像只要她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时间就是静止的,既然是静止的,那么爹娘就是好好的活着。
她宛若一摊死肉,颓废的黏在肮脏的墙壁上,身上的衣裳早就不知道混上了什么,变得棕黄色,原本精致的脸庞,泪水和灰尘黏在脸上,加之死气沉沉的面色,任谁也无法想到,躺在这儿的丫头,一个月前还是京城绝大多数佳人小姐们追捧的对象。
陆静姝无数次梦中惊醒,她躺在地面上,常常看着天空,周围是那么的寂静,静到了骨头里,然后彻骨的发寒,发寒之后又是麻木的平静。她讨厌这种感觉,然而她站起来无数次,摇摇晃晃的走出巷子,想要一死了之。
可是阿娘的话还在耳边,骨子里还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别死。
“喂!”
刚刚已经走掉的大男孩,居高临下的站在她的面前,用脚踢着她。
陆静姝睁开红肿的眼睛,努力聚焦,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晰了这个大男孩的面容,两边脸颊都瘦的缩进去了,灰黄的皮肤,头发干枯的如同杂草,嘴唇干的起皮干裂,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目光却含着一股深深的倔强不羁。
“喏。”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白花花的馒头,馒头上有一点灰,但胜在完整。
对于一个乞丐来说,算得上是不错的餐食。
“今儿官老爷发粮,我趁那群官老爷不注意,多拿了一个,你快吃!”
他表情认真,继续说,“我看你好像三天都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东西,就要活活饿死了。皇城底下饿死,多稀奇一件事啊,更何况,有什么事情挺不过去的。”
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有着大人的成熟。
可是陆静姝没有精力也没有力气去回答他。
大男孩噗通一下,一屁股就坐在陆静姝的旁边,扬起一层的灰尘,呛的陆静姝一个劲的咳嗽。
“而且,你死了,有谁会替你收尸,大不了巡逻的人把你用草席一裹,往城外的乱葬岗一丢,你的尸体会被苍蝇老鼠啃食,谁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我爹娘在世的时候,反正是这么跟我说的,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愁没后路。”
“你就先好好活着,我看你年纪比我大,我现在年纪还小,找不到营生,你应该能找到营生,先有口饭吃。”
大男孩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
陆静姝在他旁边静静地倾听着。
“何况,天底下比你还惨的人多的是,你只要活下来,才能做到你想要做的事情。”
陆静姝的嘴唇动了动,她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又开始泛酸。
“诶诶诶,你哭啥呢!你有啥好哭的哇?我跟你说,我从七岁开始,跟我爹娘走丢了,就一直呆在这儿,有的时候碰上个好的,会多赏我两个铜板,若是碰上个不好的,反而把我铜板抢走。我吃过狗食,咬过人家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