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点点灯火。
秦王宫偏殿前,《神话》剧组准备今晚的拍摄。
工作人员对设备做着最后的检查,另一侧的张式默默无言,只重复的登上台阶、走下台阶。
陆远站在监视器后,悄悄打量着他,在剧组待久了,好的演员一眼就能认出来。
体现在方方面面,走路姿势,说话的腔调,以及看人的眼神。
比如现在,随着他不断上下台阶,身上的气质也在一点点调整。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其他,他的呼吸急促许多,抿着嘴,伸着脖子吸一口气,在吐出与咽下间徘徊。
很短暂的变化,搭配他那双不算大的眼睛,整个人愈发显得憋屈,苦闷。
陆远心里替胡戨捏了把汗,接下来的这场戏可不大好演,两人的表演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他往左侧瞅了瞅,却见那货正和饰演虞姬的张朦聊着天。
十来分钟,准备妥当,导演挥手,演员入场。
“action。”
漆黑的夜,偏殿的台阶前。
胡戨上前一步,推搡着张式的肩膀,大吼道:“你忘了,你全都忘了。”
“你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权倾天下,是一步一步往上爬,我很害怕,害怕我的朋友有一天会变成那个赵高!”
胡戨的表演技巧还是老一套,大开大合,配合着肢体动作,情绪给的很足,细节上有进步,却不多。
相反,当镜头转到张式时,他的面部表情要细腻许多,嘴角缓缓往下压,直愣愣的盯着胡戨,眼里蓄起了泪,藏着股怀疑,与不敢置信。
高要这个角色从初期开始,伏低做小,忍受了不知多少屈辱和白眼。
尤其是遭受过“阉割之痛”,阉割的同时也割舍掉了他对外人的善良。
他忍辱负重,汲汲营营,好不容易谋到高位,再也不想伪装,只想报复,报复那些羞辱过他的人。
此时的高要受尽了种种折磨,被恨意和野心蒙蔽了心眼,内心开始扭曲。
但他没有忘记对自己小妹的宠爱,对易小川的信任也没有丝毫减少。
谁知道一厢情愿换来的却是易小川的指责和不理解,他怎能不心生怨怼。
张式强忍怒火,竖起大拇指,眼圈泛红,咬牙道:“伱了不起,你清高,你现在可以骂我了。”
他的台词情绪饱满,声线拉得很长,可还没有到外放的程度,依旧压着嗓子。
胡戨嘴里大吼:“我骂你怎么了!”
说完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因为张式这一刻目光如炽,他接不住。
陆远站在监视器后,看到这一幕暗道可惜,为张式感到可惜,这种状态再来一条不知道能不能找回。
老胡你真该死啊!
奇怪的是,一旁的导演蒋嘉骏却没有喊停。
张式也意识到这一点,立刻补救,往左前方跨出一步,伸手指着胡戨的鼻子与他对视,嘴唇微微颤抖。
大抵是角色“高要”大病初愈,怒火攻心,他猝不及防的打了个摆子,道:“好,真好,你了不起,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有没有想过把我带回去啊。”
他弯下腰,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受着什么样的欺负,就因为我没钱没势。”
这段台词念完,他停顿两秒,面带悲痛,指着自己的下体,怒吼道:“我残缺啊!”
“我他妈的废人!”
“你真了不起啊,大家都爱你啊,这是什么破地方,破地方,破地方啊!”
张式转身,缓慢而坚定地踏上台阶,每往上一阶,嘴里便跟着念“我就是要一步一步.”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他面朝胡戨,右手指天,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歇斯底里道:“我要做赵高!”
不算大的眼睛里写满野心和欲望,而他的脸和嘴却又露出挥之不去的卑微,两种极端的情绪同时出现在脸上。
陆远内心一怔,他看的很明白,这段戏从最开始张式就在铺垫。
情绪随着那一声声绝望又带着兴奋的台词层层递进,伴随着缓缓走上阶梯的肢体动作,转身看向易小川的目光带着愤恨、带着释然,还有一丝疲惫。
妙极了,他甚至有些技痒,恨不得亲自下场和他较量一番。
“卡。”导演蒋嘉骏喊道。
场内,张式杵在台阶上久久没动弹,胡戨则丧着脸走过来。
他看都没看陆远一眼,闷声道:“导演,我想看看回放。”
蒋嘉骏自无不可,起身让出位置。
相比《仙剑三》时,胡戨的演技进步了不少,但那得看和谁比。
陆远自衬在表演上有些许天赋,可刚才那段戏哪怕换成他饰演易小川,估计也不会太轻松。
胡戨看着画面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