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章敛还是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正襟危坐道:“你难道以为,我真不知道自己厨艺什么水平么。”
鹿鸣涧震惊:“什么,你知道的吗!”
章敛抬手掩嘴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才把扭到一边去的脸扭了回来,直视着小徒弟说:“当然了,我味觉又没有坏掉。就算是王婆卖瓜也要自卖自夸两下吧,总不能端出来食物就说我做得很难吃,多没面子。”
鹿鸣涧恍然,继而偷笑:“我还以为师父您这样自诩‘天下一流’的人物,指定不能承认自己有做不好的事呢。”
章敛一贯的理直气壮:“天下一流人物又不是神仙,诸般求不得,也会意难平,有何不能承认。”
“真没想到。”鹿鸣涧啧啧有声,“对师父刮目相看了。我还以为,师父全身上下就嘴最硬了,烧化了怕是都能捡出一张完整的嘴巴来。”
章敛现在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拳头:“?小女孩家家的怎么满嘴浑话?怕揍花你脸蛋你说为师不给你面子,但你要再和我臊皮,我可不能保证还忍得住。”
鹿鸣涧马上噤声,捧起咸粥挡住脸,对跟章敛皮的尺度这块儿已经拿捏。
“徒弟小小年纪什么都做,我做师父的,却连你的口味都不知道。”
鹿鸣涧埋在碗里的头抬起来,听见师父怅然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一样。说要照顾你们,到头来,总还是你们在迁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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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涧动了动腮帮,咽下了这口饭。目光不自觉移向了窗前,章敛的书桌。
章敛的铜绿镇纸,外观和阿甘缩小版形象一样,也是他自己做的。它蹲在那儿,压着一个信封,正面红框无字无题,似知其归处只有这里。
这是昨天师父收到,师叔托人寄来的。
去年师父给师叔去了信,详说谷外种种、云游见闻,还道收了自己这个徒儿。
年底,师叔回了信。信封和今日这个形制一般无二,拆开后内无一字,只掉出一大一小两个墨书“平安”的黄底纸符。大者有章敛中指长,小者有鹿鸣涧拇指长,皆用红绳子穿了,可挂在腰间。师叔的字有种张牙舞爪的美感,和师父的端方隽秀完全二致。
附信而来的还有一株药材。鹿鸣涧认得,那是“当归”。
师父坐在窗前,半晌无话,最后小心收起了啥也不剩的信封。当归当晚便被他煎煮成药汤,哄着鹿鸣涧一并喝了;大平安符被他换了条更长的红绳子,挂在了他自个儿脖颈。
他没回信,也没搭理鹿鸣涧问的“要不然咱回去看看师叔”。
十二个月匆匆过去,又临近年关了。
师叔的来信仍是无字,两个新平安符,只换了红底。
但今年没了“当归”。
他们在互相说什么,鹿鸣涧不懂,但师父肯定是懂的。
昨夜,鹿鸣涧醒了,见师父披着棉袍,手捧着那新红纸符,在窗边映着月光看。眼含笑意,十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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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也太会给自己贴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