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子启这突兀一笑,以及那句满满调侃意味的‘没吓到这小子’,原本充斥着整座宣室殿的沉闷氛围,便也随之重归轻松。
御榻之上,天子启含笑摇头,戏谑的目光撒向西席首座的刘荣。
而在刘荣对座的东席,太子詹事窦婴满带着欣赏,对刘荣连连点头不止。
便是身旁的少府令岑迈,也是如释重负般长松了一口气,似乎也为刘荣涉险过关而感到高兴。
——倒也不是过去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岑迈就和刘荣培养出了多么深厚的情谊。
而是作为九卿级别的高官,岑迈天然不希望朝堂之上,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的原因而发生动荡。
再者,少府的瓷器才刚做成,需要改进的问题也不少。
若刘荣就这么栽了,少府内帑的这条新财路不说直接断,起码也要窄上不少。
目光望向刘荣,余光却也没忘将窦婴、岑迈二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天子启终还是对刘荣含笑一点头。
却没人知道:随着天子启这微微点下的头颅,刘荣高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呼~”
“竟险些忘记了;”
“封建帝王猜疑一个人,是不需要证据的……”
天子启曾告诉刘荣:掌权者,不需要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做乱的心,只需要看这个人有没有做乱的能力。
刘荣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直到今天,经历过这短短片刻,却又无比漫长的煎熬,刘荣才终于明白过来:还有后半句话,皇帝老爹没说出口。
——掌权者不单不需要看一个人有没有做乱的心思,甚至不需要确定这個人,有没有做乱的力量!
只要掌权者觉得有,那便可以四舍五入成‘有’。
正如后世的一句名言:审判才需要证据,反恐,则只需要名单……
“往后,要再当心一些了。”
“比过去,都还更谨慎、更小心一些……”
涉险过关,至少是暂时过了关,刘荣只不着痕迹的轻扭了一下腰背,将粘在后背上的衣袍稍抖开些。
除了刘荣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从齐王刘将闾、楚王刘戊二人退去,到天子启含笑点下头——这短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刘荣的整个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湿……
“少府不是有事,要和皇长子说吗?”
几乎是刘荣这边刚稳住心神,御榻之上,便再度响起天子启低沉有力的嗓音。
循声望向对座,便见少府令岑迈含笑一点头,旋即便朝着刘荣拱手一拜。
待刘荣也拱手回过礼,岑迈才深吸一口气,面上笑意也瞬间被一抹忧虑之色所取代。
“第一窑瓷器,都已经被取出来了。”
“——生胚一百二十口,器型精美、完整,可供出售的成品,却只有寥寥十七口。”
“其余一百零三口,有七十余口都受热不均,不成器形;更有近三十口,直接被受热收缩后的模具挤碎……”
“虽说这瓷器,由公子定下了‘寸瓷寸金’的价格,单凭这十不足一的成品率,也足以让少府内帑日进斗金;”
“但毕竟是公子投注心血做出来的东西,还是想要问问公子:有没有什么办法,将这成品率稍提上一提?”
见岑迈问起瓷器的事,刘荣再深吸一口气,看似是也同样为此事感到头疼,实则,却是把心中最后一点恐惧吐出。
皱眉思虑片刻,方开口道:“那口瓷窑,是我亲自盯着少府的匠人,一块砖、一捧泥建成的。”
“受热不均,更大的可能是窑热不足——瓷器这一面受足热,另一面又不足热。”
“这不会是瓷窑结构的问题,只会是火候不足,或是哪里漏了热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