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如同数据库一般的大脑中仔细回想着《史记》中关于这件事的表述。
太史公在《蒙恬列传》中言蒙恬:暴师于外十余年,在《李斯列传》中言李斯的伪诏提到蒙恬: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
从这里可以推断出从蒙恬北伐匈奴到嬴政驾崩,至少有十年。可嬴政死在三十七年,如果是按照《史记》记载,蒙恬在三十二年才北伐匈奴,期间不过五年,哪来的十余年
再者太史公说嬴政是因为卢生的“亡秦者胡也”才决定北伐匈奴,可是要知道,在战国时草原部落已经是中原的大患。长平之战赵国死了几十万人,都没把李牧从长城调回来,再加上燕、赵、秦不约而同修建长城抵御匈奴,可见那时候匈奴已经严重威胁到中原的安全。
按照太史公的记载,这五年间匈奴竟然在赵、燕尽皆灭亡,北方没有驻扎重兵,长城没有连成一线的情况下都没有攻进中原,以及袭扰离黄河最近处只有千里、离河南地不过五百里的咸阳
此外,太史公自己记载,秦并天下时,疆域达到了“……北据河为塞,并阴山……”,并且二十六年设置郡县时,三十六郡中已有九原郡。
阴山在哪哪怕是余脉也在黄河以北,也就是说此时最起码匈奴已经被赶出了河南地,难道匈奴突然善心大发,主动退出了河南地
至于九原郡,连起来的长城并没有把九原郡圈到长城内,而是借助黄河天险及北方的长城守卫九原郡。换句话说,九原郡就是长城以外、黄河以南的那片地。如果二十六年大秦没有拿下河南地,设置九原郡的目的何在
乌氏倮两人见我深思良久都没有接话,还以为又说错了话,两人对视一眼,乌氏倮小心叫了一声:“陛下”
我回过神来。确实,太史公的记载有太多纰漏,有很多不合理、前后矛盾的表述。要验证也简单,咱就在大秦,回去后找李斯或者随便谁问一下就知道了,这种事他们可不会记错。
想到这,我长呼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怪不得先皇如此重视你们,这件事确实对大秦大有裨益!”
此时我倒是有点好奇,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嬴政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吗乌氏倮接下来的话就为我解惑了。
乌氏倮闻言连忙拱手道:“禀陛下,臣不敢居功,臣不过是为蒙恬将军提供了一些运送粮草的牛和马匹罢了。其实后来臣觐见皇帝时,才知道皇帝早就做此想,只是彼时天下刚刚安定,皇帝不想立刻再动刀兵。”
“及至巡视至北地,看到被匈奴劫掠的黔首、烧掉的房屋,再加上臣的建议和能够提供秦军一些小小的助力,皇帝才下定决心出兵北伐匈奴、构筑长城,保我北地安定。如果没有皇帝,不仅是臣,乌氏戎部、北地黔首早晚都会被匈奴屠戮一空,何谈如今的乌氏县和九原郡!”
我微微一笑,乌氏倮这句话可谓滴水不漏,既把这一切归功于嬴政、不抢功,又不着痕迹地强调了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很好,你今天见朕的意图朕已经明白了。你放心,只要乌氏一如既往为大秦效力,朕可保你们一族继续为大秦行商。”
既然是表忠心,我当然没有必要拒人千里之外。
两人顿时大喜,连忙行礼道:“谢陛下!”
我看了看乌氏牧,不由得想起他说漏嘴的那天,笑道:“乌氏牧,今后有话直接跟朕讲就行了,别像出使前那样语焉不详,徒增误解。如果有一天你能像你祖父那样为大秦立下不世功勋,朕也赐你个比封君!”
乌氏牧脸色一红,郑重道:“谢陛下!陛下宽宏大量,心胸可容山海,此前是小人狭隘了!”
随后三人闲聊一阵,无非是乌氏倮的病情、如今乌氏一族的情况什么的,了解了他们的境况,我便起身离开了。
乌氏牧看着我远去的背影,不由感叹道:“陛下虽然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胸怀,可谓明君!”
乌氏倮点点头:“如果不是知晓陛下的所作所为,我也不敢轻易将实情告与陛下,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随后告诫道:“今后不可做有损大秦利益的事,哪怕回报再丰厚,也不要再有什么事瞒着陛下了,隐瞒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
乌氏牧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谈他们,出了乌氏府,我转身往巴氏台走去。
巴氏台与乌氏府的建筑风格迥然不同。乌氏府更偏向北地的粗犷,巴氏台却更倾向于巴蜀的温婉。
孟合已经遣人通知了桃夭,此刻正在府前等候。
看到桃夭和跟在身后的巴灵,我笑着道:“姐妹情深啊,朕听说从昨天你就没出过府门。”
桃夭回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巴灵,直起身道:“妾不在的这段时间,多劳陛下费心,巴灵懂事了许多。陛下快进府吧。”
三人落座后,桃夭绰约的身姿微微前倾,拱手道:“妾再谢陛下,不但教导巴灵,还给了巴氏茶叶的贸易,妾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