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婶子打量着眼前的小娘子,更是心里叹气连连。
郝婆子以前是她们家的东主,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举家变卖家产搬离回了原籍,独留下这座小院子拜托他们家看顾着。
这一走就是几十年,恍惚间,他们已然是觉着这个院子就是她家自己的了。可这猛不丁的,两年前突然这祖孙俩就又冒出来,说是要搬回来住了,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虽是没有房契,可齐婶子也不能说出就不让住了的话。可是,就这么把自家住了几十年的好院子就这么白白让出去,她也是做不到。于是,也就这么两家人不明不白地一直住着了。
既是这样的邻居,也没必要处得亲热。再加上郝婆子是那样一个不爱说话的木讷人,小孙女也是不爱搭理人的清高样儿,是以,齐婶子除了知道她们是因家里出了事搬回来住,其他的还真是一概不知。
穷人家的女子本就命苦,长得好就更是祸害了。槿娘子更是比祸害还要走霉运。以前好在还有个老太太挡着,有什么事儿名义上有个做主的,现在可好,老的没了,留下孤零零一个人儿,又是背井离乡的,没个依靠,这不就是被甲长老婆盯上了么唉,真是背运。
寻思了寻思,齐婶子便小声问:“老家可还有能做主的”
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老家来了长辈,只需说一句不答应,甲长老婆再气也是没辙儿。
程木槿微微摇头。
那一家子都是糟心事,有父母等同于没有,那样的人性来了也只有更祸害人的,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了。
这些都是她的事,倒是不必同齐婶子讲。
齐婶子见她这样,倒是会错意了,只以为是老家没人了。就又寻思半晌,拿眼觑程木槿,小心问:“那,立女户呢”
立女户就是自家当户主,顶门立户地过了。在这样普遍男人当家做主的年头里,其中难处可想而知。
周武这么大的疆土,不是没有,可也是少之又少。
程木槿有些诧异,她倒没想到齐婶子还敢这么想。
齐婶子便苦笑:“你当婶子不晓得难可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那会子我家那口子没了,多少眼就盯过来了,又是提亲事逼改嫁,又是蛮不讲理明着抢的,婶子跟你说实话,有一阵子把我给逼的,都不想活了。”
说着眼圈就红了。
程木槿看着她。
齐婶子就又是笑,抹了一把脸:“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她看着程木槿劝:“婶子知道,立女户是难,往后日子也难熬,可总比嫁错了人强,那可是遭大罪了。再说了,实在不行,你就求求侯府,说不得就好了。”
说到最后就是直盯着程木槿看。
程木槿却是微微摇头,温声道:“婶婶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世上人情最难还,前次欠下那是没办法,往后日子长着,若是立了女户,这里面的麻烦事多着,哪能事事都靠着别人。别人帮一时帮不了一世,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旁人不说,自家也得明白。若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立女户的。”
立女户她也想过,可又否了。
立女户难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侯府那真不算什么事。可是,这样做隐患太大。和改个房契还不同。
房契改了也就改了,一个小小的土财主就是晓得了告到衙门又能怎样官府一打听这关着侯府,受不受理还是一说,就是受了,再往深里一查,势必就要牵出旁的家事。
那都是丑事,民不举官不究,若是真拿到官面上了,还能平白放过去
她那个父亲虽贪得无厌,可脑子还是有的,难道还能真和侯府杠上
那不是自己找死嘛!
那是不可能的。
可立女户不是这样简单。没别的,这里关着一个孝字。
女户者,须是父母双亡者方可立之。
这是周武律法中的本句明言,言之凿凿,明确至极。
自古讲究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这话当然不对,都是平常人,哪有没错处的可是,孝字不是这样讲的,没有理可讲,非要讲,那就是大不孝。
程木槿若是求侯府立了女户,那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查出来她是有父母者却立了不可立的女户,她自己事小,就怕是侯府也要受牵连。
侯爷怎么了皇上都要孝顺他娘,每日里晨昏定省不间断,一个小小的侯爷却敢如此放肆
程木槿不能给侯府招祸。
且,那对父母虽令人厌烦,可有他们在,有些事却可以挡在前面,也是有些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