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诚恳的劝告给她敲响了一声警钟。她不是不清楚,在好莱坞成名不止要依靠外表和天赋,血统也是其中重要一环。
而她之前并没有过多思考这些,是因为她也一定程度就生活和享受于这种美籍犹太人占据的丰厚特权之中。如果在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大卫·格芬,或者其他位高权重的犹太人掌控的项目里竞争角色,然后她的对手是和她表现一样优秀的非犹太裔白人女孩,那毫无疑问获胜的会是她。
犹太人在好莱坞是如此团结互助,虽然谈不上一手遮天,但只要躲在这个庇护伞之下,她总能抓到更多机会。毕竟,她还没有清高和愚蠢到想完全只靠自己本身的能力生存,而辛德勒的名单显然会和斯皮尔伯格的其他作品一样成为永恒的经典,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矫情地错过呢?
于是凯瑟琳最终还是答应了邀请,并从新西兰寄了一封手写信给斯皮尔伯格。
她构思这封信的内容花了好几天,直到钢琴课开拍的前一天晚上她还在思索措辞。是苏珊又再次劝阻了她的犹豫:真诚比刻意更能打动人。
于是她用五分钟就写完了这封信,表示愿意配合出演集中营里饱受苦难的任何一个犹太人角色,她不会收取任何片酬,只希望能在片场停留时间更久一点,让她能深入了解犹太人群体经历了那个可怕岁月的多少苦难历史。写完后,她也不再多加思考,亲自贴上新西兰风景的邮票,跑到小镇上唯一一家收寄跨国信件的邮局,投进了信筒。
她把这些以后的事抛诸脑后,因为从明天开始,她决定暂时抛掉凯瑟琳·霍丽德的一切,每时每刻,都要做好艾达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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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西兰泥泞的茂密树林,芙洛拉牵着母亲艾达的手艰难地行走。有些地方勉强铺了木板,但越往前走,似乎已经根本没有路,就像英格兰人多少年来辛苦开发殖民地一样,她们也不得不用自己的脚开辟新的道路。没有比这更难的了,艾达捡起旁边一块碎裂的木板往前方扔,然后踩着过去,有时候烂泥甚至会没过艾达的小腿。母女俩厚重的长裙连内衬都脏得彻底,但她们都必须——必须去那个目的地,贝恩斯的木屋。
这一组外景镜头拍完后,因为凯瑟琳过于专注地看着霍利·亨特,她一脚踩翻跌了下去,霍利虽然及时扶住她,她仍然把自己弄得脸上都是泥点。不过哪怕感觉浑身都已湿透,脏兮兮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比毛利人更野蛮,凯瑟琳也不在意。
化妆师上前,只是简单擦净了凯瑟琳的脸颊,马上又是下一幕:艾达和芙洛拉来到木屋门口,递上一张纸条,请求贝恩斯带她们去那个海滩,因为艾达心爱的钢琴就被丢弃在那里。贝恩斯不识字,于是由芙洛拉细声细气地翻译艾达的手语。
这是一次艰难的拉锯。贝恩斯找了许多借口,但都无法抵挡母女俩的坚持,她们注视着自己的相似目光里没有一丝祈求,而是无限的顽强。相似的不仅只有目光,在他整理马鞍时,母女俩歪头疑惑观察他时的姿势一模一样。而当贝恩斯转头发现时,她们又立刻恢复原样。
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这固执的母女。贝恩斯在无奈之下,还是带着她们去了海滩。
艾达像一只灵巧的鸟儿,匆匆飞到步子缓慢的贝恩斯之前,热切地扑到钢琴上,不一会儿就拆去琴键上的那几根板条,在贝恩斯惊异的注视下尽情弹奏。她的情绪如此热烈,如此幸福,好像钢琴是她生命的全部。芙洛拉从背后搂住艾达,兴奋地让母亲看看自己:她在钢琴后面的沙滩上挥动海带,旋转着随性起舞,在蔚蓝的天空下,洁白繁复的里裙跳跃纷飞,她像一个海边的精灵。
但所有快乐都要迎来收场,贝恩斯举着板条走近正在四手联弹的母女,沙滩上的影子已经变长,他要把一切恢复原样,然后请她们回去了。芙洛拉率先停下,但艾达仍然执拗地弹奏着,直到她任性而充满激情的音乐在她忧郁的情绪下,蓦然停止。
贝恩斯注视着艾达,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他为之着迷了。
这是今天拍摄的最后一幕。黄昏虽然已经降临,但坎皮恩对现在的景色并不满意,打算在之后等合适的天气再拍下一个黄昏外景。霍利·亨特从钢琴凳上站起,没有立刻离开沙滩。凯瑟琳追到她身边,两人在海滩上留下了一串串与海浪平行的脚印。
凯瑟琳握住了霍利冰凉的右手。
霍利·亨特摸了摸她已经染成黑色的头发,温柔地说:“还在想那场戏吗?”
剧本里情绪爆发最高点的那段砍手指的情节,已经在一周前拍摄完毕。
艾达那粗暴的丈夫斯图尔特,在看到芙洛拉送来的琴键上艾达写给贝恩斯的爱意寄语时,他的狂怒点燃了一切。他面色铁青地冲进家门,用斧头将艾达身前的书桌砍成两半,又怒喊着在艾达的阻拦中将斧子扔向钢琴。那斧头嵌在琴木里,发出咣当的一声奇怪共鸣。
在大雨滂沱的泥泞里,他把艾达拖向劈柴的砧板,艾达在恐惧中无声地剧烈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