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心被送到君山岛村养病的时候,正值中秋,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她忙着和父母分别。
去往县城的船在人齐之后就开了,摇摇晃晃地驶向夕阳落下的地方。岳心站在简陋的码头,挥手同船上的父母告别。一岸之隔,从小到大,她最明白这中间隔的是什么。
船渐渐成了一点,站在岳心身后的中年女人轻轻拍了她的肩:“心心,咱们回去吧。”
“好的,美珠姨。”岳心眨了下眼睛,牵了女人的手,一步一步往新家走。
村子里的节日氛围并不浓重,女人们仍旧会做做中秋饼,会往饭桌上添一两道好菜,但却不会像县城里一样热热闹闹地过节。因为这里是离岛著名的寡妇村,她们的男人都在十六年前被带到了对岸,村子里的人暂时与团圆无缘。
岳心的寄养家庭在村子的后方,走到那里要穿过房与房之间窄窄的石头铺就的并不平坦的小路,石头边缘被泥土盖着,缝隙间长出一小丛一小丛的野花草。向路内伸展的叶片擦过岳心的小腿,惹得她一阵发痒,一不留神就踉跄了一下。
“小心点,”美珠姨及时扶住她,“这几天下雨,路滑,你慢慢走。”
美珠姨是岳心寄养家庭的女主人,她们家和村里其他没了男人的家庭一样并不富裕,但从住着的房子可以看出,在她的丈夫还没离开之前,他们过得还算不错。
岳心和她们家并没有什么关系,要到这里来也是她父亲临时的决定。在这之前,他们两家的交集只有每周固定的两条咸鱼。
这事还要从她一年半前路过黑市的一次偶然说起。那时,跑到码头写生的她为了躲着几个欺负她的高年级男生绕了路回家,谁知却在半路碰上了四处逃窜的人群,慌乱间,她退到了墙边,但仍被人撞倒,等市管会的人到来时,她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串咸鱼。
“这是我婆婆给我的。”岳心面色不改,市管会的人看她的穿着打扮,听说了她父亲的名字,不仅放过了她,还直接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岳埔听她说了来龙去脉,留下了那两条鱼,第二周周末还带她去了君山岛村。岳心不知道她父亲是怎么弄清楚鱼的来历的,但她知道了卖鱼的那个女人是为了给儿子攒学费才铤而走险,而那个叫阿宽的少年是她父亲学校的学生。
“心心,你喜欢在早上喝粥的时候配一点鱼吗?”将两条咸鱼的钱推给女人后,岳埔又这样问她。
岳心明白他的意思,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说道:“可以的,爸爸。”
于是每周六岳心写生的时候,总会多了一个送作业和收咸鱼的任务,钱就夹在她父亲出的题目里,岳心一直在想那个收到作业的男孩子每每翻找纸币的时候是不是快乐而痛苦的。
现在她有机会当面问他这个问题了,可是她一点想问的欲望也没有。回到房子里后,岳心借口收拾东西躲进了美珠姨为她准备的房间。可以看出,这里很用心地打扫过,只是仍旧不像城里她的卧室一样,窗明几净,一应俱全。
岳埔给她准备了两口箱子,大的放着她的衣物和起居用具,小的则装着她的课本和一些包了新封皮的旧书。
箱子放在床头边,岳心拿出课本、镜梳和今晚要替换的衣物就又将它合上。安置在她房间的桌子不大,她拿出来的东西也不用太多。
“心心,你忙完了就出来吧,我一会儿就做好饭了。”
美珠姨站在门口喊她,岳心放下手里的课本,装作整理的模样拨拉了两下走到她身边去:“姨,我帮你吧。”
“你读书就行。”
“天快暗了,不读了,我到厨房帮忙就好。”
“真是丫头贴心,”蔡美珠将岳心搂在怀里,带着人往院子里走,“你就在这儿帮姨择菜,厨房烟大,你爸说你不能碰油烟,不然就犯病了,你自己也躲着些啊。”
“嗯。”岳心点点头,就坐在了蔡美珠指的位置。
君山岛不像县城,用水得到山上去挑,岳埔在来之前跟她说过,所以岳心在用水方面也小心翼翼,怕洒太多出来给人家添麻烦。
“我来吧。”阿宽和王晓荣厮混完回家,就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在缸前舀水,立马就知道她是岳校长的女儿岳心,时隔太久,他已经记不太清她的模样了。
阿宽拿过瓢,也顺便拿走了岳心手里装着菜的盆子,最后还顺手洗起了菜。
“谢谢阿宽哥。”岳心小声道谢,见阿宽坐了她原先坐的位置,她就到门口搬了另一把竹椅过来。
“你不是来养病的吗?怎么干起活来了?”
阿宽观察这个养得白嫩的姑娘,一点都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病症。
“我得的是哮喘,不发病时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就是不好治。”
“哦。”阿宽似懂非懂没再过问,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男人气概,她拍了拍胸脯向岳心保证:“你既然叫我一声哥,那以后在岛上就由哥罩着你,有什么尽管和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