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水洲,晨起山中已经逐渐有了些寒意,清风吹来落叶便纷纷而下。身穿绿色对襟小袄的女子,容颜似雪眉眼动人,她正坐在小木桌上埋头写着什么,偶尔蹙眉偶尔甜笑,有时一两片枯叶飘在她面前,她也只是无意识地轻轻拂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若云正巧扶着门出来,便见到如此宁静的场景,嘴角不免扬起笑容。她不自觉摸摸摸孕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但愿景景此生,都能如此幸福。
“母亲只看着我干嘛,快过来呀!”景荣放下那已经快写得翘毛的笔后,才后知后觉听到了身后的呼吸声,她赶紧收起这摊成一堆的书信,再扬声叫母亲过来。
若云笑意更深,慢慢走过来陪女儿坐下,她轻声问:“在写什么呢?”
“在给玉成写信。”景荣也在笑,只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多?”女儿收得太快,若云只瞄见了只言片语,但每一张都是密密麻麻写完,至少有十来张。
“不是我一天写的。我日日只能待在这里,不知道有多无趣,闲下来便给他写信。”
“不传给他吗?”
景荣摇摇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种时候还是静心让他处理要务吧,偶尔寄去一封就行。”
而且若日日都寄,朱白令会烦死她的——“飞鸟阁的神鸽可不是给你两谈情说爱用的!”
“我女儿懂事了。”若云轻轻拂过她乌黑的秀发。
“难不成我以前不懂事吗?”
若云认真说:“以前不一样,以前你只对我一人懂事。咱们日子过得太苦,你每天都在外面谋生,一有点好的都捧在了母亲面前,现在也终于会心疼其他人了。”
景荣有几分明白母亲说的意思,她靠在了母亲肩上,说起了母女两人的体己话,轻轻地:“母亲也觉得他好,是吗?”
一说起玉成,若云何止是赞不绝口:“当然,母亲以前还是侍女的时候,也见过不少皇子世家公子们,还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出挑的。更重要的是,他真心爱护你,这世上最难的便是男子的真心。母亲看到你们这样,真是死也瞑目了。”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景荣笑着在母亲脸上刮了几下,又打趣道,“母亲以后一点也不向着我了,他可是用铁链将我锁了起来,母亲看见了也不管不问。”
“你呀,我还不了解嘛,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锁你一定是为了你好,”说到这,若云又不免多说几句,“景景啊,以后就安心嫁做人妇,可好?”
从她来的第一日,景荣就告诉她林子深处遍地是千机影,于是很对事情若云都知道不能说出口。
如今说得隐晦,景荣也能明白。
她声音低落了些:“她们不会同意的。再说母亲,他也不会同意的。”
若云不免长叹一口气,只恨自己实在无用。
景荣却低眉摸上了母亲的肚子,直言:“母亲,堕了他吧。”
初见到母亲,她自然是惊喜万分,可是很快,焦虑便席卷上来。母亲的肚子一日比一日更大了,朱百令倒是说的明确,战乱时期皇上目光不会放在旧皇身上,堕胎一事她自己决定就好,他会妥善安排。
若还是几月前,景荣必定立刻就给母亲下一剂落胎药。
可是如今她尝过爱情滋味,倒真的犹豫起来。若设身处地想,将来有人口口声声说为她好,一定要杀了自己和玉成的孩子,她也一定不能理解,更不会原谅。
若云一惊:“不可能!”
景荣抬起了头,眼里有些着急:“母亲,他根本不爱你,为何你要冒这么大的险为他生孩子呢?以后就待在水州吧,你再也不要回那座牢里!”
若云抿着唇,第一次有些生气,但她一向不怎么会说话,更不会和人吵架,即使这人是自己女儿:“你,我,我心甘情愿,我要生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
“你身子这么差,怎么可能过得了生产那关呢?”
“我没那么没用,生孩子而已,我一定生的下来。”
“万一没有呢,万一出事了呢,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景荣急切喊道,眼里不自觉含上泪,“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他值,他值,他值得。”若云低下头,只重复说着这一句话。
景荣咬咬唇,第一次对着母亲说出积攒多年对旧皇的怨气:“我五岁,和他被关一起的第一天,我不过上前好奇问他一声为何不吃东西,他就发了狂似的想掐死我,若不是母亲拼命阻拦,那时候我就死了;母亲可知,多少次的夜里,你们悄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了多少次嫌我碍事、想要掐死我、踢死我,他白天里动辄气不顺又打了我多少回?他如果真的对你有一丝真心,怎么可能对你唯一的女儿这样啊。后来小空子来了,他心情也好了些,有时候看起来还挺喜欢我,但是母亲知道吗,那都是装的,都是假的!他只是觉得将来若我能出去,有可能会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