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
燕家的方向。
燕成丰坐于最前,后面是女眷,稍微前面的位置有两张椅子,一个空着,一个坐了满头珠翠的中年妇女,贵气雍容,是辛氏的女儿,她身后是两个少女,穿戴比燕辞竹贵气不少,却也颇有几分俗气,母女三人正谈笑着。那两个少女身边有张椅子,孤零零坐着燕辞竹。
李凭兰因着身子不好,不露面倒也合理。
相比于其她两位嫡女,燕辞竹一袭青衣静坐,并不显眼,极其容易令人忽视。
沈景疏每次视线游移过来,却总能一眼望见她。
栖云台很快歌舞升平,台上舞姬身姿婀娜,媚态盈盈,燕辞竹抬了瞬眸,沈景疏的视线便闪避开,落在一个舞姬身上,换了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方。
那舞姬惯会看人脸色,见沈景疏有意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便朝着他抛出水袖,带着靡艳香气的轻纱划过他的鼻梁,沈景疏桃花眼弯起,恣意倜傥一笑。
燕辞竹余光注意到这一幕,看不惯他风流的行径,微微蹙眉,但思及与此人的交集仅仅局限于往弄梅堂卖画,便恢复平常。
而后寻了个由头请退。
不多久,管事的提醒沈景疏:“家主,快要燃放烟花了,咱们走吧。”
沈景疏淡淡“嗯”了一声,自打险些和燕辞竹对视,他就再没往燕家瞥过,现下再扫过去,燕辞竹的位置却是空的。
“啪”的合上扇子,道:“我们走。”
却恰在此时,栖云台本该燃放烟火的晶石陡然炸裂,迸射出的橙色火星雨点一般射向众人,火星落处,柳条抽枝一般生长出冲天的火舌,台上惊慌一片,满地狼藉,一行人分明有灵力,因事发突然竟也来不及应对。
江家反应最快,吊着一条手臂的江无染率先喊道:“定火术!”
众世家这才有人施术法,沈景疏却没动,多情好看的桃花眼中映着一片火海,整个人仿佛被妖魔摄住了魂魄,雕塑一般定在原地,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管家的大喊:“家主,您快些缓过来!我这就发信号给沈家侍卫们!”
鲜少有人知晓,堂堂三州之主沈景疏,竟然对火焰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的畏惧。
一幕幕画面从沈景疏脑海中淌过。
烈焰滔天,夜里烧起的大火,竟然比白日的太阳还耀眼,高耸的楼台上掉下数不清的燃烧着烈焰的木头,楼台摇摇欲坠,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令他险些看不清那崩塌的楼台。
他抓着侍卫的手臂,指甲嵌出血痕,疯了似的大喊:“放开我,爹娘还在里面!让我进去!快将这术法撤了!”
侍卫咬牙结印,落下对他的审判:“少主,此乃天火,一旦沾上便要焚尽全身方休,恕属下不能从命!”
“不、不——”
年方八岁的孩童,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母,死于火海,死无全尸,任凭多少撕心裂肺的哀嚎都不足以让他再见爹娘一面。
此后很多年,火焰便成为了他的噩梦。
失去爹娘的他,很早便被叔父当成下一任家主培养,叔父严厉不近人情,只在每每月圆之时准他休假,他独自站在沈家最高的楼阁上,俯瞰着偌大的沈家,心里却是一片荒凉。
后来叔父也去了,只余他一人。
对于孤独,他有着不亚于火焰的畏惧,兴建美人台、沉溺歌舞,一切都显得他沈景疏是那么的潇洒风流……
“簌簌。”
火舌朝沈景疏袭来,白玉骨扇子自动展开挡在他面前,他方回过神来,咬牙道:“我们走。”
扇子拨开路,世家皆在,沈景疏不能失态,他稳住面色走出栖云台,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跌坐在地,管事的连忙将他扶起,他摇摇晃晃站起,又瞟见天空中坠下流星,瞳孔缩紧。
“快,我们快走!”
扇子变大,成了能飞行的法器,沈景疏和管事踩上去,飞出不久又陡然悬在空中。
“家主,您怎么了?”
沈景疏定定望着一个方向,那里有矗立的楼台,名为行止楼,楼上有两个人,烟火照亮了他们的身影,一青一黑。
她的背影,他很是熟悉。
沈景疏眉梢一跳,收回视线:“无事,我们走。”
刚欲走时,又有一道流星直直朝着行止楼而去!
桃花眼里的那条金线越来越亮,越来越粗。
此乃天火,一旦上身便万劫不复。天火、天火,爹、娘……
可若是不救……
沈景疏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额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