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琭说这话时没落泪,甚至言语不算激切,可偏就叫康熙爷听得难过极了,他趴着没转过身来,只是抬手叫奴才们都出去,甚至没敢去看玉琭的神色。
“玉琭,你可读过《尚书·洪范》?”
冷不丁一问,玉琭心中的难过瞬消散了些,想了想才道:“自然是读过的。”
“那你一定知道其中所载的五福之说,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对朕来说,身为九五之尊,身边有数人伺候,吃穿用度无不细致,寿、富、康宁都是不必说的,攸好德也就是行德政,朕也自以为做到了,只这最后一想考终命得善终怕是不成。”
“有些事儿朕不想叫你知道,属实是说来耸人听闻,并非真觉得你不可承担,自废太子以来,朝中几次逼迫,某些乱臣贼子欲叫朕匆忙之下立下太子,欲染指皇权,若只此压力便罢,自那以来,光是替朕试食试药的奴才便死了有二十人了,可见这些人的大胆。”
“朕痛不敢痛,病不敢病,强撑着,想叫这天下更安稳些再交出去,朝中诸位大抵都觉得朕喜怒不定、生性多疑,然也有只有这般,才能叫人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这些朕都不想你知道,实是不想将你牵连进来,你若出事,叫朕如何过?”
康熙爷话音将将落下,便觉得里衣湿漉漉的,似乎有什么淋湿了他的腰侧,甫一转头,才瞧见玉琭早已是泪流满面,成串的泪珠顺下尖尖的下巴往下落。
见这般情形,康熙爷还想什么得善终,只这会子他都快挨不住了。
连忙起身将玉琭揽住,劝慰的话在舌尖儿转了几圈儿,仍不知如何吐出,就他这不争气的身子,说什么都是无用。
然好在玉琭也只是为康熙爷的话伤心,并不是什么软弱的人,抒了心头的难过,这便替康熙爷分忧去。
“其实要我说,你身子不过是些个小毛病罢了,算不得厉害的,料想太医也没惰怠,只是爷万金之躯他们岂敢下了猛药,不过是温补再温补,几年都见不得效果。”
“当年蔺老太医还在宫中时,他最合你心意,虽前些年蔺老爷子驾鹤西去,但他门下弟子众多,也个个都是能人,然入宫侍奉的却只乔太医一个,他又是个专千金科小儿科的,不若回头请来其他几位瞧瞧,也试试旁的法子。”
“再说这天下之大,奇人众多,我就不信找不出一个能医得了你的病的,若找不到也只能怪下头人不尽心,全不在你身子不争气的、、、、、、”
康熙爷忍不住笑笑,不知怎得,见玉琭这样干劲儿十足的样子,他心中的压抑都消散了不少,此前他总憋着瞒着,说是怕玉琭难过,可真说出来了,才发觉自己也有几分不敢言的怯懦。
他不是怕玉琭难过,而是怕玉琭也露出什么绝望神色,那他才当真不知该怎么撑下去了。
上了年纪,精神便容易发散,康熙爷忽得想到,给玉琭贵妃的位份,到底还是委屈她了。
此前总想着如何为孩子们打算了,竟是忘了同自己最亲近的,便是再能活个十年八年的,他也得早早为玉琭打算才是。
凡玉琭给的出的法子,康熙爷这便应下了,着梁九功亲自去办,夜里宿在玉琭这儿,趁着身侧的人睡着,康熙爷悄悄披衣起身,点了豆大的灯,亲自洗笔研墨,细细拟了一道旨意。
他看了又看,改了又改,临近寅时,到底还是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来,从头到尾看下来,便一字不落地印在了脑中。
因着是写在了普通的纸上,上头又几番修改,自不能拿了这个做了准数,康熙爷挑了挑灯芯,将几张纸烧成一团子粉末,这才心满意足的歇下。
待起身后,康熙爷叫来几位御前大人,又亲拟了圣旨,当着诸位大人、奴才们的面儿封在了畅春园中,他整日在的清溪书屋内的匾额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专养了身子去。
心头的事儿放下一半,请来的乔太医师兄弟几个也都是有大本事的人,才半个月的汤药服下,康熙爷便觉身子有了大起色。
只是上了年纪,身子、精力确大不如前,康熙爷也不强求,若朝中无大事,便只教导小九和弘皙几个孩子,倒也自在。
十月秋猎,这头一箭康熙爷也并未强求,改为叫皇子们自去比试,谁猎得的猎物多,谁则有机会执天子弓箭,为此秋猎做完美一结。
在骑射上可就不是四爷擅长的地方了,他近来事务繁忙,阅视极多,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便觉眼神不好了。
着太医看过,吃了一箩筐的明目药材也不见好,玉琭知道他大抵是熬夜看书写字太过近视了,康熙爷着人用透亮的水晶给四爷磨了一副“叆叇”,这才同以前般看得清楚。
然这叆叇也只是看书时带着,骑射时是万万不能,若非有身侧哈哈珠子和侍卫们帮衬,四爷只怕要在这场秋猎中出丑,好险是没得了末等。
至于争头名的便只有六爷八爷二人,八爷骑射素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