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纷飞的季节,戏台上的木台子依旧,雨腐蚀着,风侵蚀着,危立荒废的旧宅子里,青石板道道裂痕,渗入了泥土,周围是草地的清香,或偶尔带着水汽的风吹过,是清凉。一个阴天,我走进了这里。
抚摸一砖一瓦,抚摸残破不堪的戏台,湿木里滋长着伞状的白蘑菇,也许是蘑菇。走过的路也长着绒毛似的青苔,湿漉漉的扎根在砖墙中,两块青石板间的缝隙中。恍惚间我好像听见咿咿呀呀的戏嗓,于是我鬼使神差的将那道门推开,古画挂在潮湿的墙上,纸张泛黄枯旧,起了褶皱,桌子落满了尘灰,我绕过大堂走进后台,一切用具无一不被岁月的灰覆盖,看着模糊照不出人影的铜镜,不知不觉眼眶湿润。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去过哪里,又认识什么人。
“云姑娘……”
我回过神看向门口,不知不觉循着声音来到戏台底下,看着戏台上。
多年犹如在眼前。要知道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
【初相识】
周围的人随着戏曲落幕渐渐散去,我与台上扮演程蝶衣的公子相对视,
“客官可是听的入迷了?”
“没有,我不懂戏”
我从桌旁起身,拿过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递去,
“润润嗓子”
他有些诧异,随机将茶接过轻抿了一口,我看着他,心道一句,真好看。
“多谢”
一面匆匆,一面结缘,一面心动不知岁月悄悄流逝,一面,台上台下,相视一笑各自知。我们的一面。也只是一面。
我像一个叙述者。
我看着他出名,看着他台上唱着最后一句,眼底流露的绝望,我心微微一动,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想起一个名叫商小玲的戏子。他也会如此吗?我听着周围人的喝彩掌声不断,我看着他的眼神悲切不似作假半分,我无声的看着他,我不懂戏,只是此刻不知不觉眼眶泛红。他向台下鞠躬,临下场时候脚步忽然顿住,在掀开帘子那一瞬间,他回过头安抚的看向我的方向。
……
“云姑娘,这出戏,你可还满意”
“甚合心意,只是怕自己污了这戏”
【缱绻意】
他换上了墨绿色长褂,上面绣着竹叶,就像他一样。他说是不忍看见我的泪,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我面前,他想要抬手轻轻擦去我的泪珠,丝绸的冰凉在他手里握的温热,轻轻拭去泪痕,他笑着拢去我凌乱的发丝,低头在我耳边低语,犹如蛊惑,我情不自禁的偏过头,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犹如回应,而世间柔肠百转好似都在此刻温热气息之间。
“云姑娘,若有一日我不唱戏了,你可还会来听”
“沈公子,若有一日你不唱戏了,我去何处寻你”
周围寂静的让彼此心跳都这样明显。也许是氛围烘托的好,也许是阳光不偏不倚照在我们身上,我看着他是发光的,是带着朦胧的淡淡光晕。
“云姑娘……可愿陪在下一生”
“你我不过两面之缘”
“可这两面之缘,却胜过千万年”
“这话从沈公子嘴里说出,总带着几分缱绻”
“因为在下,只对云姑娘一人动情”
情愫来的没缘由,我站在原地久久出神,望向彼此的眼深情如一汪清泉,清澈透亮,干净而又甘甜。
直到一场雨不断从天空上一个接一个掉落,渐渐从雨滴到后来的毛毛细雨,将我淋的清醒。我站在戏台下。
这里没有沈公子,只有残墙断垣,枯骨葬情。
他的骨,他的情。
“我喜欢听你的戏,不知公子名讳”
“沈墨倾”一个戏子。
我撑起伞离开那里,将门慢慢关上,扣响,触动我心弦,又渐渐回归平静。让它继续享受不被打扰不被参观的清静。门的一声掩住,吱呀的声音,我好似听见,
“云姑娘,等过些日子,我们就成亲”
我与那具枯骨,一门之隔。我撑伞回首看去,雨丝溅落青衫。
明朝、明朝,明朝有时尽,只落下一声他的“卿卿”。
路远山高水长,别离旧宅院,别离断了绳子的秋千。
只剩下落了满地的叹息,和一句迟到的“阿倾”。
谁的执念又在耳边回响遍遍。我只记得那天的桃花格外雪白,像下了一场雪,落满了我的发。
“阿朝,等我们成亲那天,我一定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沈墨倾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
“阿朝,就算上天要带走我们其中的一个,我也一定会陪着你”
剩下的时间里,他带着我回到了我们初见时候的戏园子,他扮上妆,为我唱了最后一出戏。台下我笑着,却是眼里含泪看着他。
【回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