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昭仁殿,羊氏两腿发软,几乎要走不动道。过月华门时若不是身边的宫女扶了一把,她差点迈不过门槛,一头摔在地上。
刚刚为着如何回复土浑那封居高临下失礼至极的国书,三位皇子意见相左,争得不可开交。
萧燮自是不愿意失了一个对自己偏爱有加的父皇,主张全盘接受土浑的条件,尽早迎回萧重景。至于和亲,别说他素来与萧末不睦,就算无怨无仇,都这个当口了,一个孤女而已,嫁什么人不是嫁!跟天子的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萧若风自然极力反对,说那些欺人太甚的条件,统统答应不得。他立刻就要再调各地大军去攻土浑,还说要亲去乾东城请镇西侯出山。倒是萧若瑾阻拦了他,即使萧若风能在短时间内赶到荆楚,即使百里洛陈不计前嫌领兵来救,可等破风军及各地大军到得前线,恐怕天启早就沦陷于敌手——幽州与天启,不过只在眉睫之间。
而此刻的天启,别提什么上下两营和王离天军,连平素充样子的金吾卫都没了,除了几万御林军,更无别的兵力可以守城。何况和国书一起回天启的,还有成千上万北离将士的死讯以及若干达官显贵的棺材。此时的天启城不说街街挂白满城带孝,也是到处愁云惨淡,自然不可能有与敌军背水一战的意气。
争到最后,也没什么好主意。毕竟一国之君的性命捏在人家的手里,除了对人家予取予求,还有什么张口谈条件的资格?
除非……舍了这个皇帝性命不要,另立新君,可谁又敢张这个口?
羊氏被宫女搀着,颤巍巍地走到平清殿的前院,去了南侧总管大监的值房内,去见带这份国书回来的浊清。而在身受重伤的浊清榻前伺候他吃药的,正是瑾仙。
浊清万没想到皇后会亲自前来,赶紧要起身行礼,被羊氏制止了。她看了看周围的太监宫女,又看看正端着药碗的瑾仙,原想招手叫其他人过来伺候,想想又作罢了。
“也罢,总归要知道的,扶部浊清公公来随安室吧——瑾仙一人便可,其余人等没我话不得进东暖阁来。”
平清殿前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事召见臣工的居所之一。前殿东暖阁尽头名为随安室,是平日用作供佛的斋室。羊氏准浊清坐下回话后,细细问了此次御驾亲征的诸多细节。
原来那土浑明面上助北离攻克了北阙,暗地里却早与玥氏皇族勾结,连亡国之君玥风城一家都是伏连乞打掩护,借故放走的。玥氏代代习武,玥风城更是天生武脉,早已入了那逍遥天境,逃出生天后他纠集了一干为中原武林所不齿的域外邪魔外道,重新树立起了名为“天外天”的宗派。只是他修习北阙神奇内功虚念功未果,近年一直在闭关修养。
土浑此次进犯北离,天外天的高手尽数出动,若不是无相无作无法无天四大尊使等人牵制浊清浊森及影宗暗卫,凭借浊清那“神游之下六掌必杀”的境界,倒不至于重伤吐血自顾不暇,被人抢了萧重景去。
几位尊使虽也伤得不轻,尤其无相使,只能急匆匆逃回天外天的廊玥福地。可是此刻刀已经架在自家皇帝老儿的脖子上了,浊清他们纵有天大本事也不敢使,只能乖乖按土浑国主的话,带着部分残兵败将,押送若干棺椁,回天启城传书。
浊清浊森本意是要亲自留在萧重景身边伺候,这也是身为大监的职责所在。他们非常清楚,不同于文臣武将,像自己这样的宦官,荣辱尽数系在皇帝一人身上。权力也好、地位也好,都不过是皇帝自身权势的边角料罢了。若他们伺候的皇帝主子失了势,丧了命,他们也便一无所有。
但伏连乞却不许,在天外天高手多半重伤的情况下,他吃不准是不是能完全拿捏这两个功力深厚的老太监,即使是受了伤的老太监。他只答应留一个岁数很小、看上去颇不起眼的侍儿陪伴萧重景左右。
浊清暗自冷笑,这位土浑国主玩弄心机和带兵打仗虽然是把好手,于武功上实在稀松平常,竟然压根没看出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根本就是个剑法高超的暗卫。前些日子在代州,正是他一人一剑,生生斩杀了五百土浑士兵,将与大队走散后被重重包围的萧重景抢了回来。
据说这位名叫洛理的少年是前朝名将之后,家道中落后被影宗宗主易卜收留,跟随影宗第一高手雪幽泉学艺还没有几年,就已有自在境的修为。最难得是他性格坚毅果断,执行任务毫无动摇,是影宗几百年才出一位的上佳杀戮兵器。浊清记住了他,也记住了师父为他改的名字,洛青阳。
羊氏听浊清说萧重景身边有靠得住的暗卫跟着,稍稍放了些心,但随后就又发起愁来。
“什么上邦下邦这种口头的便宜不必在意,多打发他们些金银财帛也不值什么,西宁四卫河套六州,纵使割让出去也不是不能抢回来,但……”
羊氏顿了顿,看了一眼垂首站在师父身边的瑾仙:“唯独末儿的婚事,不能轻易答应。别说土浑的世子那个不成器的样子,纵是一个品貌配得上她的好男儿,也不能这般委委屈屈地将她嫁了。不说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