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此话虽是亡国之君的言语,置于如今的勋贵子弟身上其实也差不多。国家承平多少年,当年北击漠上的少年郎早已鬓生华发,如今正经年轻勋贵好多连弓马都不熟,更莫说什么打仗了。
贾珠当然也没经历过。虽然没闹什么娇惯的幺蛾子,首先一贯挑剔饭食的他不得不捏鼻子忍了难吃的干粮,紧随着无可奈何接受了行路艰苦的事实。
自二月十日开始押粮西行,由汉中府出陕西入甘肃秦州府,经由省治兰州府北上张掖。一改西安府里多雨阴湿的气候,愈来愈干燥起来。
将行时二月长安尚是“东风吹雨过青山”的浅嫩春色,及至甘肃时风沙呼号,哪怕是热闹府治城镇里,也能倏然变成“平沙莽莽黄入天”。再细皮嫩肉的大姑娘呆久了都吹成了边地持戈的糙大娘,更莫提一众丁壮,不过是待京城久了精致些罢了。
“不过是冷些罢了。”请来的当地向导操着一口凉州口音,指着远处清晰可见的城堡垛口笑道,“比老爷们来的西安肯定要冷的,不过到了安远堡多少好些了,再不像岭上那么凉。”
贾珠在侧沿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果见一城堡模样的大城矗立在山脚下。不见有熙熙攘攘的人影,日光下此城的影子被拉得斜长,乍一看只觉凛然生畏。
也许是入甘肃后越往西北,沿途山色越是土黄的缘故,眼前所见之景俱蒙上沙沉沉的色调。此时看着那城堡也觉冷清清黄闷闷的。
一如江南因市贸之繁而多镇,甘肃因地处边关惹而多堡,按理这眼前这甘肃省凉州府安远堡也没什么稀罕的。众人也不以为意,反而为眼见的休歇而松了一口气,纷纷强自振作,提速往彼处而去。
贾珠也不免神情一松,方朝这位向导称谢,听见侧后的韩奇说道:“之前大军入甘州张掖的时候也经行这里,冯世伯倒说此处城墙半旧半新,人也半杂半汉。”
幸而他声音不大,咕咕哝哝的又是京片子。向导勉强听见什么“大军”字样,也不敢再往下细听。贾珠看了那向导一眼不见有异,旋即转头朝韩奇一瞪。
韩奇茫然之余当即噤声,听贾珠打码往身后与诸将官说话安排扎营。等歇息安顿罢,眼看贾珠开始琢磨处理文牍,韩奇方捧着一杯热茶进来问道:“方才为什么不要我说话?”
“那个向导就是藏人,你看不出来?还什么半杂……你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奇怪?”
贾珠目光不由随其手中热茶而动,眼睁睁看着韩奇往嘴里灌了一口,登时面目扭曲。贾珠看着五官乱飞的韩奇,眉梢一挑,没忍住嗤地一笑。
“他是藏人?怪不得口味如此奇怪,这就是他刚才给我的。”韩奇深吸了口气,犹豫片刻又灌了一大口。也不知是不是灌得猛烫着了,面色都发红起来。
贾珠笑道:“何必这么为难。”
韩奇面色肃然:“怪可惜的。玉渊,你不知我已经非是昨日之我了,此番这般辛苦,以后我子女若胆敢浪费奢靡,定叫他知道‘粒粒皆辛苦’的‘辛苦’二字怎么写。”
“先有子女再说。”
“我家人口多,只亲弟都好几个,没儿子弟弟也一样的。”
贾家说是枝叶繁盛,嫡系子嗣也不过尔尔,此话俨然是讲他韩家兴旺。贾珠心道那是锦乡侯的能耐,只是不好出口,遂若无其事问道:“你来只这一事吗?快些,我还有的忙。”
韩奇莫名其妙,伸头朝案上瞅了一眼奇道:“你忙什么?等着安顿好明日走便是。”
“明日走不了。早上咱们在乌鞘岭的时候有肃州来的信使,家舅在里头写着叫等一等,正好多休两日再往凉州武威赶。”贾珠也没什么好藏掖的,将一拆开的信函扬手递给韩奇, “这几天的苦行,底下的粮兵壮丁都快骂完我贾家祖宗了。”
他面色如常,显然对自家祖宗被人粗口辱了仿佛没什么记恨。韩奇接信只看了开头,听见此话便尴尬道:“原是怕你生气,方才瞒着。那些人也是愚懒不堪,嘴里常有些不干不净的,倒也不是不敬,此话教人听见后早被教训了。”
贾珠听见他口中的“瞒着”只一笑,其实连其此番好心自己也早知道了,遂道:“反而是浪费你的好心。”
韩奇摆手不在意:“其实本骂你那副官的多些,他于那些士卒民夫眼里头就是一监工模样。若不是之前你在庄浪厅不肯饶了那些人……”
韩奇没说下去,只见对面贾珠等着他的话一样一直微笑直盯着他。当日在庄浪厅城内有粮兵仗身怀利器行恶犯事,本来兵丁民夫品行良莠不齐,此事也是常有。然而竟逼死了好几人,这才贾珠被拎出来以军法下了狠手。
一路宽柔平和之氛登时一肃,众目睽睽下血淋将台,竟无人敢劝。韩奇虽不是下属算是同行故交,也竟没能开口。
贾珠知如韩奇一般纨绔子弟的习性,要其人以权压人与民争利,那怕是逼死了人呢,也只觉是豪奴所为,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