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马,你看我有必要往阿克周边捎一票货吗?”一名亚美尼亚商人忧心忡忡地问道。
毕竟,从两三年前的秋季阿克就被围起来了,情况十分尴尬:守城的是穆/斯/林,攻城的是海陆两路的十字军,年过五旬的老霸主萨拉丁和他的侄子阿尔迪尔在最外围虎视眈眈,好比一个夹心里面套夹心的.....奇怪法式甜点。
“我看不必.......”伊西多尔摩挲着一匹设拉子进购的地毯,背对着他们道,“二位陛下既然那么好排场,一定不会不顾虑民心。至少,他们的到来保证了充足的货源。”
然后他转身向在场的东方人请教波斯、土耳其、库尔德地毯的区别。在询问别人的时候,他语气总是认真又谦虚。面对一个好学又态度诚恳的人,给予一次老师的身份,没人会觉得不高兴。
地毯上的场景是端庄的美人儿席琳在果园里弹乌德琴,那地毯商人戳着上面的针脚,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表现的机会,有些激动:“这你必须记着,土耳其地毯是打结打出来的,库尔德地毯是纵横织就的,至于波斯地毯......嗯.....细密画的风格更加明显......”
又有几个商人讨论起双王莅临东境的盛景,他们在阿克登陆,还不是在提尔.....只有舰队从岛前的海域驶过。
“你不关注这些,一定猜不到码头上挤了多少人。哎呀,前天中午吃的馅饼都要从嘴里挤出来了!”一人手舞足蹈地描绘那副场景,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听说都很多人被挤到海里去了呢!”
蓝眼睛的年轻人皱起斯文的眉,笑容含蓄里带着嘲讽:“是么?希望他们能游上倾慕对象的船,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三天之后,海里的鱼都会讲法语了呢。”
“咳,你就别抱怨这群人发疯了。这里都疯成这样了,阿克的攻城军一定疯得更厉害。”伊西多尔的主顾继续说道,“听说城里从码头到军营中心铺设了地毯,还是正宗的至尊提尔紫(一种海贝里提取的珍稀颜料),陛下就是陛下,来打仗还能脚不沾地。从船上运下来的货一车接着一车,没完没了,像蛇一样。法王那帮手下穿的仪仗链甲都是镶金镀银的,尤以那个大主教为最。”
“你看看你,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一个希腊商人插嘴道,“还有,你搞错人了,好排场的是另一位。那个英王,在塞浦路斯的利马索尔拿银的拴狗链栓着当地的统治者,自己却在度新婚蜜月,还要请自己的御用锁子甲、让索尔兹伯里主教带着一整支仪仗队和法王一起登陆......”
伊西多尔脸上连嘲讽的微笑都没有了,只见他刻薄地打趣道,“恕我直言,”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葬礼巡游,让人们瞻仰一下英雄的遗风。”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好排场的人,除非是在谈判的时候不得不造势压阵。他对这位英王尤其没有好感。而且,说实话他已经厌倦了这种圣地争夺战。无谓的消耗,他想。
然后在场一片鸦雀无声。
他连忙道歉:“好歹也是来参与围城的,我不该那样调侃。我的错。希望大家不要告发,留我一命。”
“不不不,”另一个商人连忙打圆场,“你没有错。这个笑话挺好笑的......”
为了证明这真是个好笑话,他还强行干笑起来,其他人也附和笑了两声。但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附和,还是附和一名自己的雇员。
伊西多尔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将此事揭过,继续同他们商议下一票货,颇有几分头领的风采。徒留几名商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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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伊西多尔的破屋子不可能做饭,当然他自己也从没学过,所以都会出去买现成的食物。他经常光顾同一条街一位巴勒斯坦老婆婆的临时饼摊,据他所知她做货郎的儿子在一场由争夺水源引发的荒唐混战中被误杀。
这天回来路过,他依旧点了老三样。一个有馅的馕饼,装在自己木杯里的带醋味的果酒,以及几块干得像沙漠中老人的脸的当地糕点。
这次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问他:“孩子,这已经是你这个礼拜第三次光临这寒酸的小铺子了。而我自觉做的食物没什么过人之处。”
年轻人已经把买的馕饼啃了一口,面露询问地看着她,双眸平静而澄澈。这随时能故意展现的平和单纯使得他可以隐藏于人群中,不具有什么压迫感,老妇人也只是把他当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老人家缓缓道:“你该不会只是在同情一个老婆子吧。”
“您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过人之处呢?至少就我来说,您磨鹰嘴豆泥的粗细程度和我已故的母亲一样,馕饼也烤得比别家脆。”
他声音清澈又柔和,控制好语速和音量再稍微带点感情仿佛就有安慰人的效果,老婆婆被他讲得有点动容,甚至苍老而干瘪的眼眶里泪光闪动。
伊西多尔叹了口气。
实际上他甚至对自己的母亲都没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