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声几不可闻的闷哼。间或夹杂皮肉被利器刺穿的闷响,以及喉管被划破时动脉血排开空气的声音。
魔足门的守卫面对着城外,那里毫无异动,沙海无际,连一匹马踏过的烟尘都没有扬起。昨天法军军营里的狂饮喧闹三个小时前刚刚停歇(吵得守军都睡不着觉),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仿佛是来聚会的而不是来作战的。
守卫抬了抬沉重如铅的眼皮,发现意志抵抗不了生理需求正如任何人都无法反对真主的意愿。为什么这群法兰克人天天都像开斋节或者古尔邦节那样兴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打了个哈欠,干涩如沙漠的眼角挤出一滴眼泪,然而遗憾的是这滴眼泪没能顺利落下或者干在他脸颊上。
因为一条粗壮有力的胳膊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以手肘像镰刀一样勾住,然后猛然发力向左拗去,第二节与第三节颈椎之间发生断裂,发出一声脆响,像打开香槟酒瓶塞一样轻。他顷刻间毙命,还来不及呼救,甚至痛苦在传至全身之前就已经随着意识的消失而中断了。
他的同伴听到一点响动,回过神来,正欲拔刀,然而刀鞘卡死在石砖的缝隙里,不便转圜。既然向右斜方八分之一圈角度拔刀已经比重返伊甸园更困难,他想直接冲着前面将马刀抽出。
可倒霉的是他前方凭空冒出一个头发犹如脏而湿的抹布的壮汉(胸膛好比巴比伦的七重城墙,即便是马其顿的萨里沙长矛也不可撼动分毫),光是往他身前一站就已然制止了他的动作。接着脖颈上已经一凉,既而是香槟酒喷涌而出的声音。
地面上很快堆满了尸体。曼努埃尔以及他的人马正在迅速控制魔足门。一个布列塔尼的先海盗正接下迎面砍来的几把弯刀,其影子织成了一张密网,兜头罩下,而他短小便携的匕首不可能架得住。谁也没告诉过他将来会从贼变成兵,并且要面对萨拉森正规军的考核(实际上这群守兵也只是临时从民间抽调的,和曼努埃尔一样之前只是市井混混,甚至连是不是个正宗穆/斯/林都犹未可知)。
多年来刀口舔血的职业生涯告诉海盗不能束手就擒,他后撤一步,勉强从长兵器的包围中抽身,但由于自己武器的长度也无法再次进攻。饶是如此,马刀长度的刃已经撕裂他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割开了右肩,一片皮开肉绽。布列塔尼人痛呼一声,他的后背已抵在石头墙上,退无可退。
三个守军见状,只留一人对付这个不合格的伤兵,其余两人应对那扇岌岌可危的城门。小小的魔足门陷入一场血腥的混战,每个人都在每个人都在以自己为中心毫无目标地袭击任何一个胆敢靠近自己的人,不分敌我。
曼努埃尔差点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跤(主啊,不是说虔诚的穆/斯/林不准喝酒吗?为什么这货色长着盾牌大的啤酒肚?),好不容易稳住重心肩胛骨上又挨了一刀。
“不要忘记我们的目的!”他一边用萨拉森人听不懂的法语向潜入的人大喊,一边攥住那个砍向他的人的手臂,过背把他摔翻在地,匕首利落地刺向他脖颈,然而地上的人在他右腿上狠狠一踹,曼努埃尔重心不稳,两个人都滚落在地,毫无章法地扭打作一团。
除却他们外的几人争夺着大门的所属权。一个蓄黑色络腮胡的壮汉和他金红色头发的同伴正抬着罗盘般绞索架的两头,合力打开魔足门,三个裹着头巾的守军从他们相反方向使力,门只打开了一半,僵持不下,大概是仅容人弯腰通过的高度。
“蠢货,”曼努埃尔想,尽管此时他正在被一名守军压制在下,“如果我是那群戴头巾的就会从身后用刀柄狠狠敲他们的头。”
想到这里他使出一个损招(那是街头巷尾的小混混之间过招的必备技能),突然屈起膝盖重击对方的下身。
不出所料压在上面的守军一声痛呼,动作不稳,被瘦小精悍的红发汉子一下撂倒在地。他没有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匕首像钉入十字架的钉子一样穿透他的气管,瞬息将他钉死在地。
如释重负、以为此时已是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从尸体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被动脉血喷得模糊的眼睛恢复视力。门外一阵像是凭空出现的人嘶马鸣,轰响在沉重的木门上炸开,像攻城锤,也像一群人直接粗野无比地撞上来。
是攻城军来了。他想。这意味着他成功出去的希望更大了,还能拿到丰厚的赏金,摆脱那要命的工作……未来的幸福美满浮现在眼前,正如主所许诺的一切。
随后一声巨响(至少对于他来说)和一阵闷痛袭来。
曼努埃尔不会知道自己预言了自己的下场、并且死于一个裹头巾的妇女之手,她拿着铲牛粪的铁锹怔怔地站在他身后,上面沾染着牛粪、干草,还有鲜血与一缕红发。几声重击发出的闷响传来,一声又一声敲在她心头,像来自岩火地狱的催命的音符。因为声响一切喧嚣都安静下来,他们或许知道门背后是什么,却失去了行动力。
她将看着城门像牛圈里的随便一扇木门一样从中截断,木刺碎屑飞扬(时间似乎定格了,因为她感觉